蘇清歡猛地站起身來，因為她聽得出來，這砸門聲是從正門傳來，可見來人氣勢洶洶。</br> 她穿好外裳，把頭發擰了個簡單的發髻，剛要推門出去，門就被侍衛撞開。</br> 蘇清歡認出這是方長信身邊的人，此刻他面色焦急而狼狽，慘白的月光雪景，映在他滴血的刀尖上，看起來觸目驚心。</br> “蘇姑娘，府里被圍了。”</br> 蘇清歡的心倏地沉了下去，腦海中有無數念頭回轉。</br> 難道是賀長楷謀劃的事情敗露，皇上現在要抄家滅族？</br> “來人都穿著成王府侍衛的衣裳，可是二話不說，持刀就往府里沖。他們人數眾多，咱們府里的侍衛大都跟著世子，怕是抵擋不住……”年輕的侍衛抬起袖子擦了把汗，鼻尖上卻依舊亮晶晶的，焦急讓他聲音都變了。“他們似乎是沖您而來，口中嚷著讓把您交出去。”</br> 蘇清歡不由道：“成王這是要反了嗎？竟然敢公然動用侍衛圍堵世子府。”</br> 顯然，這是他自作主張，若是皇上下令，來人不該是他的私衛，也不需要用如此野蠻的方式。</br> 蘇清歡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提口氣。</br> “姑娘，您找地方躲藏起來，屬下讓人突圍出去送信。”侍衛連聲道。</br> 蘇清歡按下腦海中紛雜的思緒，轉轉黑色的瞳仁，瞬時便有了主意。</br> “我去藏書閣，那里有閣樓。”</br> 入口藏在書架之后，僅容一人通過，十分隱蔽。</br> “屬下先護送您過去。”</br> “不用，你先安排抵擋和送信，回頭處置好了去找我。不必硬拼，跟大家說保重要緊，他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巡夜的士兵很快就會發現……”</br> 侍衛拱手離開。</br> 蘇清歡快速地抓了幾樣東西隨身攜帶，裹緊了衣裳，踩著雪，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藏書閣走去。</br> 成王謀逆被發現，狗急跳墻？若不是這樣，解釋不了他瘋狂的舉動。</br> 可是他來抓自己做什么？難道是為了要挾陸棄？</br> 但陸棄根本就不在京中，自己作用有限啊！</br> 或許，他還藏著更大的殺招？</br> 世子府內人心惶惶，下仆紛紛走出來，探頭四處觀望，惶恐不已。</br> 蘇清歡腳步不停，尋著人煙稀少處往藏書閣走去。</br> 忽然，府中東南處火光竄起，照亮了半邊天空，煙霧繚繞，火光如同張牙舞爪的兇獸，撕裂了夜的衣服。</br> 他們用火攻！</br> 蘇清歡心里一緊，猶豫片刻，還是匆匆繼續前行。</br> 她耳邊傳來廝殺聲，吵鬧聲，似乎人已經越來越近。</br> 她不敢回頭，一路小跑往藏書閣里沖去。</br> 藏書閣的閣樓很狹小，她上去之后只能雙手環膝坐在里面，這般還能碰著頭。</br> 黑暗中，蘇清歡又冷又惶恐，仿佛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上下跳動，心中千百種念頭回轉，惴惴不安。</br> 她心中隱有猜測，這下怕是真的大亂了。</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嘈雜起來，原先隱隱的廝殺聲已然消失，但是腳步聲、叫喊聲卻起來。</br> 有火把的光順著閣樓側面的小窗戶滲進來，蘇清歡看見自己裙子上的花紋。</br> “看腳步就在這里。”一個粗啞的男聲響起。</br> 蘇清歡心中大驚，猛然想起自己踩過積雪時留下的腳印，明白今日怕是在劫難逃。</br> “搜——”藏書閣的門被推開，男人聲音帶著狠厲，“要快。”</br> “干脆一把火燒了，看她出不出來。”</br> 無論如何心如擂鼓，緊張惶恐，拖延時間，藏書閣就這么大，蘇清歡很快被人發現，被喝令自己出去。</br>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裳，從閣樓中慢慢下去。</br> “帶走！”</br>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面貌，只覺得烏鴉鴉的許多人持刀闖入，空氣中彌漫著血腥之氣，就被人反剪了胳膊，連拖帶拽地拉出去。</br> 世子府內一片狼藉，積雪之上，朵朵血花，在月光之下，融成暗黑之色，隨處可見躺倒的下人、侍衛。</br> 有些人明顯還有生命體征，身體微弱地起伏著，可見闖入之人目標就是她，并沒有對其他人趕盡殺絕。</br> 他們步伐很快，蘇清歡被拖曳而行，胳膊疼得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br> 可是她還是竭力而呼：“都不要反抗，不要增加無謂的犧牲。”</br> 如果早知道敵我力量如此懸殊，又單單針對她，她就不會藏起來。</br> 出去后她被綁住雙手雙腳扔到了馬車上，其余人翻身上馬，倉皇而逃。</br> 蘇清歡躺倒在馬車車廂中，隨著馬車起伏顛簸，渾身摔打得生疼，而且車廂中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當然，她現在被綁的結結實實，伸手也不可能做到。</br> 她想起幾年前被王夫人下令綁了，讓人牙子帶走時的情景，不過那時候她單純就是害怕，現在卻多了一層擔憂——成王到底意欲何為，陸棄，還有其他周圍的親人，如果知道了，該會多么擔心！</br> 她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卻只聽得到馬蹄亂踏地面的聲音，帶走她那些人似乎沒有任何交流，直接往某個地方奔去。</br>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下，簾子被掀開，一個人又被扔進來。</br> 蘇清歡知道是女人——不僅僅因為她們頭上珠釵的光芒，更因為對方軟綿綿的兩團貼到了她臉上。</br> 疼死她了！</br> 女人悶哼一聲，呼喊道：“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我是……”</br> 蘇清歡愣住了，喃喃道：“大歡？”</br> 她聲音雖然低，但是還是令大歡大吃一驚。</br> “姑娘？”</br> 蘇清歡苦笑一聲：“是我。你先挪一下，壓死我了。”</br> 成王的胃口很大，看來針對的是京中官宦的家眷。</br> 當然，這官宦必須夠級別，小蝦米是沒資格的。</br> 問題是，她他么的也不想要這個資格！</br> “好好好，我被綁著手，慢慢來——”大歡說著，嘗試往旁邊翻身，隨即便是她摔到車廂的聲音和呼痛聲。</br> “噓——”蘇清歡制止她，“不要出聲。”</br>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降低存在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