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說完，跪靠在大長公主膝前，放聲大哭，邊哭邊道：“祖母，阿璟心疼您，阿璟替您委屈！”</br> 蘇清歡看到大長公主眼中淚花閃動，卻強忍著向上看去，不讓眼淚滴落。</br> 她說：“阿璟，別哭，祖母從小就告訴你，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是大靖的大長公主，這是老天爺給的命。”</br> “祖母，求求您，就算為了我，您讓蘇姑娘給您診治好不好？”</br> 蘇清歡見狀嘆了口氣道：“公主，我先退下，您和……”</br> “不必。”大長公主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淚意已經蕩然無存，“開方子吧。”</br> “祖母——”裴璟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驚喜地看向她。</br> “我現在下去，列祖列宗問你，你為什么放任不肖子孫禍害大靖江山，我有何顏面去面對他們？”大長公主剛毅的臉上露出痛色。</br> 蘇清歡不由想起花蕊夫人的一句詩，“四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皇帝沉迷丹藥，兒子爭權奪利，官場腐敗，忠良慘遭陷害……這一地雞毛面前，只有眼前這位老人，還想著理想和大業。</br> 給大長公主開了藥，又替她做了針灸后，蘇清歡被留下來吃飯。</br> “蘇丫頭，”大長公主開口，“我還能活多久？”</br> 蘇清歡愣了下，隨即道：“只要好好調養，您的病情于性命無憂。只是，公主，您年事已高，不宜動怒。有道是‘兒孫自有兒孫福’，許多事情，您一味壓在自己身上，也是……”</br> “也是沒用的，對吧。”大長公主幽幽開口。</br>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蘇清歡急急地解釋道。</br> 大長公主擺擺手表示沒有介懷：“罷了，我自己也很清楚。”</br> 蘇清歡不敢再多說話，她在裴璟面前很隨意，但是面對大長公主，總覺得緊張。所謂上位者的威壓，是無形之中就流露出來的。</br> “阿璟很喜歡跟明珠玩，明珠又喜歡和你在一起。所以如果有機會，你幫我看顧著阿璟，他是個好孩子，內心純良。我知道別人都在背后說他紈绔，但是我喜歡他，是因為他真心實意依賴我，一心一意對我好。剩下的人，呵呵……”</br> 蘇清歡從她口中聽出涼薄之意，心中悲涼，卻明白上位者的悲傷是不需要安慰的，她和大長公主之間也并沒有那么近的關系。</br> 這種情況下，她只能岔開話題：“公主，上次裴大爺把您的《夜宴圖》借給我觀摩，我已經賞鑒完了，十分感激您的慷慨。今日我已經帶來……”</br> “那是阿璟跟我討要的，說要送給你，你留著吧。”大長公主淡淡道，“當我謝你照顧阿璟，日后便是看在這幅畫的面子上，如果有機會，也幫我繼續照顧他。”</br> 蘇清歡忙道不敢，誠心實意道：“我何德何能，能照顧得了裴……”</br> 大長公主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剛覺得你機靈，你就露出蠢笨的樣子。你當真以為我會讓你照顧阿璟？”</br> 蘇清歡：剛才難道不是您自己說的嗎？</br> 摔！到底是她還是大長公主精分了？</br> 她才不會愚蠢地把這鍋甩給陸棄呢！日后形勢不知如何錯綜復雜，她幫不上陸棄，但也絕不能替陸棄應允答應任何事情。</br> 蘇清歡咬著嘴唇，露出局促之色。</br> 大長公主忽而明白過來，用銳利的眼神看著蘇清歡，半晌忽然問道：“你果真非秦放不可嗎？”</br> 蘇清歡：您老人家這個彎，拐得有些猝不及防。</br> 這次她是真蒙了，呆呆地看著大長公主道：“您這是……”</br> “我問你，你真非秦放不可嗎？還是看上他權勢？財富？跟我說實話！”大長公主嚴厲地看著蘇清歡。</br> 蘇清歡雖然不知道她用意，卻很堅決地回道：“公主容稟，清歡非他不可。只要是他，無論貧窮富貴，在朝在野，我都跟著他。”</br> 大長公主“呵呵”兩聲，沒有再說話。</br> 蘇清歡后背都是冷汗，半晌試探著道：“《夜宴圖》？”</br> “阿璟既然送給你就是你的。我還沒到送一幅破畫還要要回來的程度。”大長公主冷冷道。</br> 她想，如果她的阿璟，將來能找到蘇清歡這樣的媳婦，她大概閉上眼睛，也少了缺憾。</br> 可惜了。</br> 蘇清歡想了想，還是覺得這禮物太過貴重，決定回去后在陸棄的私庫里找件價值相當？那是不可能的，這是無價之寶……盡可能挑一件貴重的送給裴璟。</br> 裴璟雖然游手好閑，卻有尚武之心，寶劍良弓，應該是不錯的選擇。</br> 從大長公主府回去，蘇清歡心有余悸地對白蘇和白芷道：“你們從前害怕大長公主嗎？我在她老人家面前，總有一種腿發軟想跪下的沖動……”</br> 慫貨，太慫了！</br> 白蘇笑道：“姑娘說笑了，奴婢是跟了您，才有幸見到大長公主。”</br> 蘇清歡撇撇嘴，這森嚴的等級制度。</br> 白蘇又道：“不是您膽子小，大長公主本來就不是凡人。當年駙馬為人所害，大長公主親自持劍為夫報仇，震驚朝野。原來大長公主年輕時，親自下場訓練武婢，不過奴婢們沒有趕上而已。”</br> 蘇清歡咋舌，佩服佩服，女中豪杰。</br> “姑娘，您為什么不再去大長公主府為她老人家診治了？”白芷歪著頭不解地道，“這不是揚名立萬的好時候嗎？”</br> 蘇清歡笑著道：“揚名立萬做什么？現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嗎？大長公主府那么多太醫，我去強行表現，砸人飯碗，很不厚道。相較而言，如果想做什么事情，還是替災民忙活，我更愿意。”</br> “姑娘菩薩心腸。”白蘇贊道。</br> 蘇清歡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道：“不是菩薩心腸，是他們更需要我；而且也不會因為我治不好就要我的命。”</br> 感慨過后，她開始翻看將軍府歷年的賬本，想把賬目理明白，可是越看越頭大，哀嚎道：“誰來救救我！”</br> 穆嬤嬤端著紅棗湯進來，嗔怪道：“又在大呼小叫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