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附和道:“就是,你和穆嬤嬤天天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都填到狗肚子里去了。”</br> 蘇清歡忍不住回頭看穆嬤嬤的臉色,發現她正站在金獸暖爐前填水合香片,用小夾子一點點耐心細致地慢慢撥拉著燃盡的香灰,側顏認真,一派歲月靜好的恬淡。</br> 也許感受到了蘇清歡的目光,她轉頭看著她笑道:“怎么?是不是香氣濃了?你不喜歡熏香,這香淡淡的,聞起來有股暖意,所以我想著稍微燃一點。”</br> 蘇清歡搖搖頭:“沒有,很好聞。”</br> 她站起身來,走到穆嬤嬤背后,伸手摟住她的腰,頭靠在她筆挺卻不再纖細的后背后,輕輕蹭了蹭道:“嬤嬤,今日是我第一次和她相見,相形之下,我忍不住想,為什么我不是您的女兒呢?”</br> “傻孩子,”穆嬤嬤眼角笑意流淌,把小夾子放到香爐旁邊,伸手覆在她環住自己腰的手背上,輕輕拍著道,“在嬤嬤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兒。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縱使別人都對她不屑一顧,也輪不到你說她,知道嗎?”</br> 蘇清歡不想和她爭辯這個問題,聲音沉悶地“嗯”了一聲。</br> 穆嬤嬤嘆了口氣,又道:“你別擔心嬤嬤,嬤嬤從來沒想過跟她比;她是你師傅心頭痣,我卻永遠走不進你師傅的眼睛里。我不嫉妒她,我只是曾經羨慕;而現在,我感謝她,生了你,使我有寄托有依靠。”</br> 明珠忍不住道:“清歡性格堅強溫和,寬容大度,原是都依賴于嬤嬤的教養。我若是當年有嬤嬤這樣的長輩在身邊,也不至于……”</br> “十八姑娘,”穆嬤嬤慈愛的看著她,“人這輩子,苦難福分都是有數的。你歷盡劫難,好日子在后面。”</br> 明珠笑道:“多謝嬤嬤吉言。”</br> “嬤嬤,嬤嬤,”竇璇不甘示弱,“您也給我說句吉祥話。”</br> 穆嬤嬤看她就多了幾分對孩子從寵溺:“你是個天生的小福娃,誰都羨慕不來,嫉妒不了的。”</br> 蘇清歡想想,附和道:“可不是?父兄都是蓋世英雄,從小無憂無慮,又有個眼睛長到膝蓋上的蕭煜,把她當成心肝寶貝一般,她不是福娃,誰是福娃?”</br> “蕭煜選我是他有眼光,哼!”竇璇憤憤不平的道。</br> 到了下午,錦繡坊、金銀鋪子果然都來了師傅、伙計,帶了畫冊子還有成品來供蘇清歡選擇。</br> 蘇清歡選了身素凈的月白色衣服,穆嬤嬤給了她個眼神制止了她。</br> “嬤嬤您幫我選吧。”蘇清歡興致缺缺。</br> 那錦繡坊的師傅應該是柳輕菡慣用的,道:“姑娘,柳夫人讓您自己挑。”</br> 蘇清歡沒有理她,把畫冊雙手送到穆嬤嬤面前,懶洋洋地道:“嬤嬤,我眼睛疼,不想再看了。”</br> 穆嬤嬤接過來認真地翻看了一遍,最后替她選了一件鏤金百蝶穿花云錦襖,下面配的是盤金彩繡棉裙,問蘇清歡的意見。</br> “就這樣吧。”蘇清歡道。</br> “我再給選一身,出去做客,總要多帶一身衣服,免得弄臟的時候沒辦法替換。”穆嬤嬤指點道。</br> 蘇清歡點點頭,道:“也有勞嬤嬤了。”</br> 選完了衣裳首飾,兩家店的人都走了后穆嬤嬤道:“你選的那身月白色衣裳,我知道你是存心不想惹人注意,希望簡單些。但是你忘了,繁花錦簇之中,你那般素淡,反而惹人注目。”</br> 蘇清歡笑道:“是我想岔了。”</br> 她腦子里亂哄哄的都是陸棄的事情,真沒有仔細去想這些。</br> 她想了想,讓白蘇找人帶信去找杜景。</br> 不棄堂對面的茶館里,最近來了幾個游手好閑的閑漢,天天坐在茶館二樓聽書,一坐就是一整天。</br> 白蘇出門后略抬了抬手,二樓就有人注意到,找了個理由下來與白蘇說話。</br> 這幾個,正是杜景的手下。</br> 杜景是傍晚才過來的。蘇清歡也沒有瞞他,把柳輕菡來找她說的那些話,她自己的懷疑都一一道來。</br> “也許,是夫人多想了?”杜景試探著道,“八王爺這么多年來明哲保身,并沒有任何勢力;而因為柳輕菡和您的關系,大將軍早就把她查了個徹底,并沒有查到她與別人有來往。”</br> “也許你們疏漏了,也許……反正這件事情我覺得不對,明日我得去看看。”蘇清歡輕咬貝齒,表情苦惱,“還有,你和大將軍有書信往來嗎?他怎么從來也不給我帶只言片語回來?難道是他傷了手?”</br> 杜景恭敬道:“屬下只收到過大將軍兩封書信,皆是詢問您的情形。從邸報來看,大將軍并未受傷,或許……”他頓了頓,艱難地道,“大將軍對您,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吧。”</br> 蘇清歡翻了個白眼:“沒事就行。我就是跟你說聲,明日我要去看看,白蘇、白芷我都帶著,你不用擔心;另外,多注意太子、程家的動向,還有,如果人手足夠,柳輕菡和八王爺這邊也放兩個眼線。”</br> “賞菊會,您去不太合適。”杜景道。</br> 陸棄知道,醋壇子都會打翻的。而且陸棄得罪的人很多,蘇清歡也不是省油的燈,張閣老,王閣老,昌平侯府,再加上一個八王爺府,這些府邸的女眷見了她,還不生吃了她?</br> “我陪著明珠,沒什么不合適的。我倒要看看,這葫蘆里究竟賣得什么藥!”蘇清歡態度堅決地道。</br> 杜景嘆了口氣,只能應下。</br> 在他看來,蘇清歡思念成疾,這種疾不是身體上的病癥,而是精神緊繃,胡思亂想,覺得那么多人都要傷害大將軍。</br> 這也是熾烈的愛,大將軍真的很幸運。</br> 與此同時,回忠意伯府路上的馬車中,明珠正和明唯說著白天發生的事情。</br> 她不解地問:“大哥,你說到底是因為什么,清歡突然改變了主意要去呢?”</br> 明唯微閉著眼睛靠在馬車上,靜靜道:“她的心里,還能有什么?”</br> “秦放?”明珠問道。</br> 明唯沒有作聲,聽著馬車轔轔而行,仿佛陷入了夢鄉。</br> 夢里,有喜歡的女子,笑意吟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