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側頭看他：“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得了夫子夸獎了？”</br> 世子撇撇嘴：“那就是壞消息了。”</br> 但是有竇璇在，他的話沒有說得太直白，轉而繼續道：“我表舅半路上順帶滅了個小部落，捷報今日剛傳來。”</br> 蘇清歡急急地道：“你表舅沒有受傷吧。”</br> 世子一臉與有榮焉：“沒有，靠智取，傷亡十分有限，表舅鎮守后方，根本沒露面。”</br> 蘇清歡松了一口氣，嘀咕道：“……欺負人是不是？人家好好呆著不惹事就行，去動人家干什么？”</br> 世子道：“才不是這樣的道理。那夜氏部落雖小，但是占據極其有利的位置，背靠天險，易守難攻，也是進軍西夏的捷徑所在……再說，所謂滅了，其實也是招降，并沒有把他們部落的人趕盡殺絕，只是招降而已，讓他們成為咱們大靖的子民。”</br> 沒有毀家滅族，聽起來就沒那么不舒服，或許這樣的招降對他們來說，也是找到了庇佑之處。蘇清歡這般安慰自己。</br> “表舅真是太厲害了。”世子贊不絕口，“從開國皇帝以來，就想拿下那夜氏，可是沒人能夠成功。只可惜，我只知道是智取，不知道究竟如何拿下的。單憑這一役，表舅就能彪炳史冊。”</br> 蘇清歡看著他滿眼崇拜和向往，翻了個白眼道：“死了之后能知道什么？你可別跟他學要上什么戰場，他一個讓我、操心我都天天不想活了。你想流傳千古，有的是機會，不要走這條路，知道嗎？”</br> “大丈夫當……”世子不贊同，一臉大義凜然。</br> 蘇清歡一巴掌拍過去：“毛沒長齊，跟我說什么大丈夫。教訓你就聽著點，不許上戰場，別人的娘深明大義，你的娘小肚雞腸。”</br> 世子后背挨了一巴掌反而哈哈大笑，道：“娘，您才不是小肚雞腸，真有危難時候，您比誰都沖得上去。”</br> 蘇清歡假裝板著臉：“不可能的。”</br> 世子笑嘻嘻地挽住她胳膊道：“娘，您醫館生意如何？是不是比肩接踵，絡繹不絕？”</br> “胡說，哪有這么說醫館的？”蘇清歡笑嗔道，臉上露出自嘲之色，扒拉著手指道，“開業至今，接了五個活，兩個風寒，一個扭了腰，一個脫發，一個……沒病裝病，嚇唬相公，罷了罷了，不提了。”</br> 世子沒忍住，不厚道地笑了。</br> 他陪著蘇清歡說了會話，眼神有些閃爍。</br> “怎么了？有事情瞞著我？”蘇清歡懷疑地看著他的眼睛道。</br> “也沒什么大事。”世子低聲道，“但是總要告訴您，前些日子，我打了太子的兒子歲郡王……”</br> 蘇清歡：“……他是不是很混蛋？”</br> 自己家孩子，總是沒毛病的。</br> “他罵我父王，說我父王沒種，戴綠帽子。”世子委屈地道，“而且我也不想忍。”</br> 本來他還想著辦法挑事，結果這蠢貨就送上來了。</br> 蘇清歡怒道：“活該！這種人就該打！見一次打一次！”</br> 世子眼睛笑得彎彎的。</br> “等等——”蘇清歡忽然想起什么，“這事情不太對，他怎么知道你父王……”</br> 世子愣了下，他當時被罵了后只顧義憤填膺，怒發沖冠，也沒深究話意。</br> “您的意思是，我父王的毒，是太子下的？”</br> “我猜他大半知情。”蘇清歡思索著，“既然能說出這種話，定然不是空穴來風。我師傅說，當時是程家要的，那是不是說，其實程老太爺，早就和太子成為一派？可是程宣在京中，沒有得到過太子府任何照拂……”</br> 這件事情，細思極恐。</br> 做得如此隱秘，程家和太子究竟在醞釀著什么？程家會不會死灰復燃？</br> 程宣在陸棄手下吃了這么大的虧，日后怕是不死不休；可是都這樣了，太子仍然沒有顯露出來；若不是歲郡王年幼蠻橫，隨口說了出來，他們根本就無從知曉。</br> 程宣那個人，是個心思深沉到可怕的人，日后若是他卷土重來……</br> 蘇清歡有些后悔，當時沒有提醒陸棄趕盡殺絕。</br> 在陸棄的安危面前，她能做到的心狠，自己都想象不到。</br> 世子顯然也想到了，卻拉了拉蘇清歡冰涼的手安慰道：“娘，咱們早知道了，早做防備，這是好事。程家翻不出什么浪頭，您放心，我也會派人去盯著。”</br> 蘇清歡勉力一笑，點了點頭。</br> 世子又道：“我父王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最近會派人上京斥責我，您知道什么意思吧，別擔心。”</br> 蘇清歡想，她當然知道，不過是父子演戲讓皇帝放心。</br> 但是，不對。</br> 她用力回握住世子的手，眉頭緊蹙：“告訴我，僅僅是斥責？”</br> 如果那么簡單，世子就不會如此難以開口。</br> 世子笑了笑：“做給那些人看，總要有個樣子。但是您放心，我父王最信賴的人，下手都有分寸。”</br> “打板子？”</br> “嗯。”</br> “多少？”蘇清歡咬著嘴唇，覺得口里發干，喉嚨像梗了東西。</br> “四十而已。”世子輕描淡寫地道，“不趴幾日，很難交差，畢竟歲郡王被我帶人打成了豬頭。娘，您不知道他的樣子多難看，等我回頭畫下來給您看看……”</br> 蘇清歡眼眶發熱，扭頭道：“你父王真沒用！”</br> 不是要造反嗎？趕緊揭竿而起啊！讓世子遭這么多罪算什么！</br> “娘，只有您把我當孩子。”世子靠在她肩膀上，語氣溫和而堅定，“我想得到多少，就能夠承受多少。”</br> 他希望有一日，能為蘇清歡撐起萬里晴空，讓她恣意生活。</br> “哪天？”蘇清歡揉了揉鼻子，悶聲道。</br> “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訴您。”世子俏皮一笑，“您會露餡的。”</br> “那挨了打，讓我知道，別人給你上藥，我不放心。”蘇清歡強忍著哽咽道。</br> “好，一言為定。說不定我父王也知道您在我身邊，所以才放心讓人打呢！”</br> 世子離開后，蘇清歡又走到桌前，捧腮思索了一會兒，添上了幾句話。</br> 陸棄，恭喜你又立不世之功。可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