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撤招，伸手狠狠抓住向鳴的衣領，厲聲道：“向鳴，你有什么想法，盡管跟將軍提。現在欺負姑娘，算什么本事！走，跟我到將軍那里說個清楚！”</br>　　“松開我！”向鳴怒道，揮手打落杜景的手。</br>　　他身形實在太魁梧，蘇清歡怕杜景吃虧，便冷冷出聲道：“向將軍有話直說，我洗耳恭聽。”</br>　　向鳴激動道：“軍營中不許有女人，這是將軍定下的規矩！地虎軍中，連軍妓都沒有，只是每次打了勝仗，將軍才允許在軍營外圍搭棚子招來當地煙花女子。現在，他卻為你破了例，他在眾將士面前，可有威信可言？”</br>　　“夠了。”杜景看蘇清歡臉色變了，一拳打在向鳴肩膀上，讓他退后了幾步，厲聲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姑娘便是隨軍，她也是大夫，能替軍中重傷的將領士兵們治傷。”</br>　　“咱們地虎軍，什么時候缺了軍醫？”向鳴依然怒氣沖沖，“我不聽什么大夫不大夫，我只知道，規矩是將軍定的。現在他又為了這個女人壞了規矩，將士們會不服氣，軍心會亂！就是為了將軍，為了地虎軍，我也要斬殺了這妖女，免得將軍釀成大錯，毀了地虎軍。”</br>　　“杜將軍，是這樣嗎？”蘇清歡從來不知道還有這規矩，淡淡開口問道。</br>　　“從前是有過，但是……”杜景急忙解釋道，“但是您不一樣，這不算……”</br>　　“不用多說，我知道了。”蘇清歡口氣依然平靜，她看向向鳴，“向將軍，多謝你提醒，我今日才知道軍中原來有這樣的規矩。為我打破規矩，確實是不對。”</br>　　“假惺惺！”向鳴啐了一口道，“若是真為了將軍，你名聲都爛成這樣，早該投繯自盡！”</br>　　這下白蘇、白芷都憤怒了。</br>　　白芷拔劍怒道：“姑娘別攔我，我先打他一頓，再跟您請罪。”</br>　　白蘇也憤而拔劍，“這個人眼瞎心盲，自以為是，滿嘴噴糞，活著也是浪費糧食。”</br>　　“都夠了。”蘇清歡厲聲呵斥道，“退下！”</br>　　她從未有過如此嚴厲的時刻，一時間，白蘇白芷，甚至杜景都愣住了。</br>　　“規矩就是用來守的，若是等閑就因為誰壞了規矩，又要規矩做什么！”蘇清歡理智從容地道，“向將軍，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會和將軍商量，妥善解決。杜將軍，這件事情，回去不必跟將軍提起，今晚我會跟他說清楚。”</br>　　“不用你裝好人！”向鳴臉紅脖子粗，“我今日敢站出來，就是要和你同歸于盡！”</br>　　蘇清歡微微一笑：“你覺得殺了我，將軍會如何反應？會不會影響到他出征？好，不說我，你呢？臨出征之前，手下大將折損，還是為了女人，軍心就穩了嗎？”</br>　　向鳴說不出話來。</br>　　“向將軍的初衷是為了將軍和地虎軍好，而我也是。所以不為別的，就是只看這一點，也請你稍作忍耐，容我跟將軍說明，想辦法解決。我覺得，這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覺得呢？”</br>　　她笑意吟吟，不急不躁，從容鎮定。</br>　　她的眸子清澈見底，仿佛能看透人心般犀利，向鳴忽然就啞了。</br>　　也許，是他想岔了？</br>　　不，他不能心軟。</br>　　“杜將軍，”蘇清歡又看著杜景，“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將軍從你這里知道，晚上我向他坦陳，如何？”</br>　　態度堅決，一定是要杜景承諾。</br>　　杜景只能答應下來。</br>　　“我先進去了。”蘇清歡微笑著，屈膝行禮離開。</br>　　“你等等——”向鳴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舌頭，“不能這么算了！”</br>　　蘇清歡不再理他。話都說得明明白白，他若是再執迷不悟，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br>　　若不是看在陸棄的面子上，她多一句都懶得跟他說。</br>　　莽漢一個。</br>　　“你夠了！”身后傳來了杜景忍無可忍的聲音。</br>　　蘇清歡進屋之后，臉色便陰沉下來，坐在桌旁暗暗生氣。</br>　　白蘇斟酌了幾番后，開口婉轉勸道：“姑娘，您別跟他一個粗人生氣……”</br>　　“我哪里犯得著為個不相干的人生氣，”蘇清歡口氣中帶著十足的憤怒，她拍著桌子道，“將軍怎么就這么糊涂！規矩是他定的，他為我破了規矩，散了軍心，難道我就高興嗎？我竟然不知道，在地虎軍中，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呵呵，我這輩子還沒有這樣的待遇呢！”</br>　　白蘇松了口氣，道：“姑娘這般說就不公道了，將軍和您如膠似漆，舍不得您也是正常。您不是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您又不是真的紅顏禍水，不用管那些長舌頭。而且向鳴自己腦補太多，也不是人人都這么想。”</br>　　白芷也道：“就是。您在將軍身邊，照顧他起居，替他調理身體，接替的是他身邊之人的活兒，哪里耽誤過正事？倒是給他幫了許多忙。若不是您，將軍能有今日嗎？”</br>　　“話不能這么說。”蘇清歡嘆了口氣道，“雖說謠言止于智者，但是更要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軍中更是如此。一旦將軍被妖女迷惑，烽火戲諸侯般罔顧正事，就會散了軍心。軍心散了，如何能打勝仗？這是點滴都不能馬虎的事情。”</br>　　今日陸棄為自己開了后門，那明日手下將領都帶著妻子、妾侍，他又有什么臉面去制止他們？</br>　　“可是，”白蘇咬咬牙道，“都已經定下來您隨將軍去，現在再反悔，將軍那邊怕是……”</br>　　“沒有反悔。”蘇清歡道，“他不放心我留在京城，我就去邊城。到時候賃一處房子住著，他偶爾能來看看就行。咱們不隨大軍開拔，咱們自己去邊城，如何？”</br>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br>　　白芷拍手道：“這樣好。據我所知，也有不少軍中將領在邊城有安置妾侍的。”</br>　　白蘇卻沒那么樂觀，委婉道：“這只是您一廂情愿的想法，還是等將軍晚上來了，您好好跟他說吧。”</br>　　“反正我是下了決心，不能當人人喊打的妖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