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搖了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br>　　在這些人精面前，時時感覺智商被碾壓，可能他們都是七竅玲瓏心，她則是七竅只通了六竅——一竅不通。</br>　　“你心中有數(shù)就行。”</br>　　“娘，你要跟表舅一起走了嗎？”世子小口咬著蘋果，神色黯然道。</br>　　與桂姨娘這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相比，蘇清歡的去留才更能牽動他的心。</br>　　蘇清歡咬著嘴唇，不知道如何開口。</br>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世子了，可是經(jīng)過這次的意外，陸棄不會放心讓她留下。</br>　　世子繼續(xù)道：“您跟著表舅去，他才能放心；而且京城真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有魏紳、明唯他們照應(yīng)，您也未必不出危險，還是去邊城吧。”</br>　　道理他都懂，說得也頭頭是道。可是他到底還是個孩子，眼中的不舍難以掩飾。</br>　　蘇清歡無比希望他也能跟著去，半晌后才道：“你自己務(wù)必要小心，你表舅說，這場仗不會持續(xù)很長時間，一年半載我們就能回來。他說了許多西夏的兵力什么的，應(yīng)該不是騙我的……”</br>　　“我知道。”世子勉強(qiáng)笑笑，“不會耽擱很久的。而且娘，我長大了，您要跟著表舅四處征戰(zhàn)，不能時時跟著我，我都懂。”</br>　　蘇清歡難過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br>　　如果世子挽留她，甚至生她氣，她可能都好受些。</br>　　可是，他超越年齡的成熟，真真讓人心疼。</br>　　“您放心，穆嬤嬤留在府里，我會幫您照顧好她。師公那邊的事情也解決了，說不定等您回來的時候，穆嬤嬤已經(jīng)和他和好如初了。”</br>　　“解決了？”蘇清歡驚訝道，“你是說紅袖的事情？如何解決的？”</br>　　世子看著她，眼神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情緒，沉聲道：“明唯收了她。”</br>　　“明唯收了她？”蘇清歡更驚訝了，“他為什么要收了她？”</br>　　世子想說，當(dāng)然是為您排憂解難，但是話到嘴邊卻成了：“他府里姬妾本來就不少，許是覺得那紅袖顏色不錯吧。紅袖自己覺得，跟著明唯肯定比跟著薛太醫(yī)好，所以也樂得答應(yīng)，已經(jīng)搬到明府去了。”</br>　　明大人，對不住了。在表舅和你之間，我還是得幫表舅。</br>　　蘇清歡略一想，就知道明唯這是給自己的人情，無聲嘆了口氣道：“這個人情，早晚要還他。”</br>　　“娘您別想太多，”世子開解道，“也許他也是在還您救明世子妃，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明姑娘的恩情。”</br>　　蘇清歡也不多糾纏這個話題，仔細(xì)囑咐了他許多事情，世子一一應(yīng)下。</br>　　張孟琪的消息很靈通，第二天就到世子府來找蘇清歡。</br>　　“早晚都要說清楚，讓他進(jìn)來吧。”</br>　　蘇清歡穿戴整齊，緩緩踱步到待客的花廳。</br>　　張孟琪癡癡地看著她，激動得淚水縱橫，沖她伸出手來，哆嗦著嘴唇道：“像，像，你真和你娘親一模一樣……”</br>　　蘇清歡深吸一口氣，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道：“張二老爺，請坐。”</br>　　“你不要這樣疏離地喚我，我是你爹啊！”張孟琪激動地道。</br>　　蘇清歡自己坐在主位上，眼神清冷犀利，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自記事以來，就是嵐村蘇明禮和劉氏的女兒；后來爹娘雙雙去世，我被賣到程家，在程家做了十年的丫鬟；再后來，我成為自由身，陰差陽錯結(jié)識了秦放，隨他入京……”</br>　　“孩子，好孩子，你受苦了……”張孟琪的手依然懸在半空，十分激動。</br>　　“不，張二老爺，您誤會了。”蘇清歡道，“我跟您講這些，不是為了訴苦，而是想告訴您，無論我從前過得貧寒饑苦也罷，春風(fēng)得意也罷，每一個階段，都不曾有過您和您紅顏知己的參與。所以這樣的爹娘，我無法相認(rèn)，請您體諒。”</br>　　張孟琪明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頓了半晌后道：“你是不是生氣，你祖父不許你進(jìn)門的事情？我，我會努力去說服他，你給我些時間。你要嫁的人是秦放，他就是看在秦放的面子上，也會考慮的。”</br>　　“不，”蘇清歡眉宇間都是清冷拒絕，“是我，我不會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考慮認(rèn)親。張二老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您的女兒，不敢胡亂攀附；而且您有兒有女，還有深受您喜歡的外甥，何苦非要執(zhí)著于去找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女兒呢？”m.</br>　　她覺得自己已是苦口婆心，極盡真誠，沒想到，張孟琪卻勃然大怒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污蔑你娘的清白！她從始至終，只跟過我一個人！”</br>　　蘇清歡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br>　　他所說的從始至終，那終點(diǎn)也停留在接近二十年前；柳輕菡在他心中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最純潔無瑕的女神。</br>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白月光，現(xiàn)在已然變成黑玫瑰，妖嬈綻放在別的男人那里，美得咄咄逼人，令人窒息。</br>　　“可能，”蘇清歡淡淡道，“我也不是她的女兒。天下間長相相似之人何其多，您府中不也金屋藏嬌，有多位和她相像的姨娘嗎？”</br>　　“你……”張孟琪臉色漲得紫紅，氣得說不出話來，實(shí)在不明白，還是記憶中的那張臉，為何蘇清歡這般凌厲，而明明柳輕菡是那么溫柔的一朵解語花。</br>　　“退一萬步講，即使我真和您二位有關(guān)系，我也不想認(rèn)這門親。秦放是我未來的夫君，他與張家的關(guān)系不善，這不是秘密。我不想讓他為難，也不想讓他跪倒拜你們。”蘇清歡態(tài)度堅(jiān)決，“而且除了您，張家也沒人歡迎我，而我也毫不稀罕被張家承認(rèn)。”</br>　　張孟琪不曾想過這樣的結(jié)果，失魂落魄地離開。</br>　　“白蘇，”蘇清歡看他踉蹌著腳步，像醉酒一般，顯然受了極大的打擊，便吩咐道，“你跟方叔說，讓他派兩個人跟著他，直到他回到張府為止。”</br>　　她對他，即使沒有血脈之情，也還有同情。</br>　　白蘇應(yīng)聲而去。</br>　　過了一會兒，白蘇回來稟告說事情已經(jīng)辦好，又道陸棄派人傳話，讓蘇清歡去醉鄉(xiāng)居吃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