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馮僉事的一臉震驚,阿貍道:“你已經調動官兵了,若是我沒猜錯,一定沒有經過你上峰的許可,超越了你的權限,即使是尋常拉練,也是越界了。”</br> 馮僉事面紅耳赤,這件事情阿貍說得是真的。</br> 他是揚州官,不應該過界。</br> 他原本想打個擦邊球,糊弄過去,卻忘了阿貍什么出身,對于這些事情怎么能不敏感?</br> “所以如果鄧知府讓你打,你就必須要打,否則他反過來就會咬你一口。”阿貍道。</br> 馮僉事道:“他,他有那么大膽子?”</br>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是我沒有猜錯,他今日來,先是恐嚇,如果無法達成目的,恐怕就要明搶了。”</br> 目的都只有一個,隋家的財產。</br> 而一言不合開戰的可能性更高,畢竟把這些人團滅,搜出來的銀子更多,就算被這些大頭兵暗自偷藏,剩下的也是一個很大的數字。</br> 而鄧知府呢?拿到這些銀子之后,順利實現升官發財夢,遠遠調走,還管這里一地雞毛?</br> 以后誰和這些鹽梟打交道,如何打交道,都和他沒有關系了。</br> 馮僉事嚇得臉色都變了,不知道是真的因為阿貍說的這些話心驚,還是因為自己的小動作被阿貍撞破擔心自己前途。</br> “秦統領,求您,求您指點迷津。”馮僉事苦苦懇求道,“屬下就是貪小便宜,也想給底下兄弟弄點銀子,絕對沒有別的心思。您也帶過兵,知道咱們軍餉就那么多,餓不死吧,但是也挺難……”</br> 他說的,倒是情理之中。</br> 別說他,就是當初阿嫵帶兵,還得給下面人謀福利。</br> 很多時候,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是燒殺擄掠,都得裝作沒看到,順手摸樣,占點小便宜,這都不算大事。</br> 能夠奮勇殺敵,不怕死,聽指揮的就是好兵,其余的,真不能要求太細。</br> 阿貍道:“你聽我的,這件事情我便只當沒有發生。”</br> 馮僉事大喜,連忙半跪著行禮道:“請秦統領示下。”</br> 阿貍冷聲吩咐下去,后者聽得雖然一愣一愣的,但是點頭如搗蒜,半個不字也沒說出來。</br> 末了阿貍看著他道:“你帶著你的人奔走這么遠,糧草人馬總不能白白消耗。事情成不成,那不是你能控制的,但是該有的辛苦費,別忘了要。”</br> 馮僉事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合著到最后,銀子還是沒少,這高門大戶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br> 他有很多問題,比如阿貍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為什么會和鹽梟在一起,又想干什么;但是他聰明地都沒問,只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以及對阿貍厚道的感謝。</br> 這一趟,就是無功而返,他都損失慘重,至少這三千士兵,恐怕人人都覺得他欠了二十兩銀子。</br> 阿貍這樣,無疑給了他臺階下。</br> 馮僉事感激涕零。</br> 阿貍道:“以后做事用腦子,膽子小就安分守己,別帶累了底下的兄弟們。”</br> 他用人,不白用。</br> 最重要的是,馮僉事貪財好、色,但是沒有貪污軍餉,對下面的兵也沒有苛刻,就得抓大放小。</br> 相信經過這次事情,他以后都得老老實實的。</br> “是是是。”馮僉事連連道。</br> “我說的都記住了。”</br> “記住了記住了,絕不會出錯。要是出錯了,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br> 隋星悅等啊等啊,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心急如焚,不時抻著脖子往前看,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看到馮僉事和阿貍一前一后地出來。</br> 馮僉事一臉嚴肅(其實心里慌得一批),阿貍則是慣常的面無表情,從兩個人臉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來。</br> “陸離!”隋星悅沖了上來,繞過馮僉事直接抓住阿貍的手,“你沒事吧。”</br> 馮僉事頓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心里暗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姓隋的,倒是好命,生了個好女兒,得了個護身符。</br> “沒事,我們回去再說。”阿貍想掙脫她的手,奈何隋星悅太激動,抓得緊緊的。</br> 那邊鄧知府也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陪笑問馮僉事:“您這事……”</br> 馮僉事大手一擺:“你且等著!不必多問,我心中有數。”</br> 然后他就命令手下的人暫時停留在原地,鄧知府再多問什么他也一言不發了。</br> 鄧家父子頭拱著頭不知道說些什么。</br> “陸離,陸離,”隋星悅一邊走一邊緊張地問,“你到底和他說什么了?他怎么說的?”</br> “我需要回去見一下大當家,和大當家商量下。”阿貍道。</br> “你先和我說說不行嗎?”</br> 阿貍搖搖頭。</br> 隋星悅深吸一口氣:“好,那我不問了。但是既然可以商量,是不是就沒事?”</br> 否則還商量什么?</br> 阿貍“嗯”了一聲,隋星悅立刻激動地跳起來:“我知道,陸離,我就知道你行的!”</br> 等到兩人一起回去,卻發現議事廳里已經風云突變。</br> 現在他們在討論的,是讓隨堂正讓出大當家之位,甚至已經在推舉新人了。</br> 隋星悅腦袋嗡地一聲就炸了,快步跑到臺上,冷笑道:“各位叔伯未免太心急了吧。”</br> “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丫頭!”臺下有人說話,頓時附和聲一片。</br> 隋棠正似乎也服軟了,道:“星悅,別說了。這個位置,爹早就不想坐了……”</br> “不。”隋星悅回頭咬著嘴唇看著他,眼神倔強,“爹,您不想坐,也得日后風風光光,金盆洗手,而不是現在這般,因為我被人趕下臺去。”</br> “星悅!”</br> “爹,陸離和馮僉事說好了的,您不必這樣。”隋星悅大聲道。</br>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阿貍。</br> 阿貍從容不迫道:“大當家,我想和您單獨談談。”</br> 隋棠正眼中閃過驚喜,道:“好,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br> 然而有些人卻不愿意了,跳出來道:“大當家,既然已經談到這步,為何又要無故拖延?這少年,什么來歷,為什么要幫我們?說不定他就是官府的奸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