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了……”她伸出纖細(xì)的手指指著跪做一團(tuán)的丫鬟，“一、二、三、四、五……還有懷孕的，我不知道的，加起來十幾個(gè)得有吧。這怎么扯平？”</br>　　她彈了彈指尖，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匪氣，這一刻，才能讓人鮮明得感受到，這是一個(gè)土匪窩里出來的混不吝的姑娘。</br>　　她說：“要扯平也不是不行。你們鄧家的聘禮，就給我加十個(gè)年輕貌美的……美男子，要我點(diǎn)頭才算的那種。以后我們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如何？”</br>　　“你……”鄧皓昆被氣得說不出話來。</br>　　“庚帖拿來！”隋星悅冷了臉道。</br>　　對方當(dāng)然不能這么痛快答應(yīng)，但是她就坐在那里不動(dòng)，不吵不鬧，只要庚帖。</br>　　最后鄧大人害怕事情鬧得更大，便沒好氣地對鄧夫人道：“讓人把庚帖拿過來！”</br>　　“老爺！”</br>　　“讓你拿來就拿來！”</br>　　隋星悅?cè)〉昧烁€認(rèn)真看了看，確認(rèn)無誤后揣進(jìn)懷里，道：“陸離，我們走！”</br>　　來的時(shí)候是三更半夜，離開的時(shí)候東方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賣早點(diǎn)的已經(jīng)開始營業(yè)。</br>　　隋星悅帶著阿貍來到一家酒樓，笑瞇瞇地道：“既然出來了，吃過飯?jiān)倩厝?。你想吃什么隨便點(diǎn)，你立了大功?！?lt;/br>　　“你這時(shí)候就是哭，我也不會(huì)嘲笑你的?！卑⒇偟馈?lt;/br>　　“哭？我為什么要哭？”隋星悅扁扁嘴，“我好得不得了。小二，上壺酒來?！?lt;/br>　　一大清早，隋星悅把自己灌得醉眼朦朧，趴在桌子上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br>　　阿貍淡定地坐在她對面吃東西，對于周圍異樣的目光熟視無睹。</br>　　——那些目光，大都是好奇而譴責(zé)的。</br>　　譴責(zé)當(dāng)然是譴責(zé)他。</br>　　隋星悅趴在桌上道：“陸離，陸離，我嫁不出去了?！?lt;/br>　　阿貍不說話，夾起一個(gè)灌湯包塞進(jìn)嘴里。</br>　　“灌湯包不是那樣吃的！”</br>　　阿貍還是不說話，攻向下一個(gè)包子。</br>　　“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彼逍菒傕洁煲痪?，“喝酒，喝酒，陪我喝酒陸離?！?lt;/br>　　阿貍不理她，還把她的酒壺也搶走了。</br>　　隋星悅過來搶，卻一頭扎到了他懷里。</br>　　阿貍：“……”</br>　　“陸離，我喝醉了，你背我回去吧?！?lt;/br>　　“不行。男女授受不親。”</br>　　“好吧?！彼逍菒傋绷松眢w，看著阿貍笑，然后笑著笑著就從長條凳上軟軟地滑了下去。</br>　　阿貍一把把人撈起來，嘆口氣，拿出一塊銀子放到桌上，把人拉起來背上往外走。</br>　　“陸離，要不我就嫁給你算了?！?lt;/br>　　“我不要?！?lt;/br>　　“你必須要，我想要，我爹就不能讓你跑了?！?lt;/br>　　阿貍不理醉貓。</br>　　“再說我就真的那么不好嗎？”</br>　　鄧皓昆為什么百般看不上她，甚至在丫鬟面前都要羞辱她？</br>　　隋星悅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br>　　“不是你不好，是鄧府，爛到了根子里。記得上次來給你送黃鸝鳥的那個(gè)丫鬟嗎？她衣服上是五彩蝙蝠盤扣那個(gè)……”</br>　　“你還盯著她的衣服看，果然男人沒有好東西?！彼逍菒傕洁斓溃瓣戨x，你有沒有辜負(fù)過誰？”</br>　　辜負(fù)過。</br>　　可是他不會(huì)告訴她。</br>　　驕傲如玉團(tuán)兒，即使陰陽兩隔，也不會(huì)希望自己成為他和別的女人指尖的談資。</br>　　“那個(gè)丫鬟，就是今天和鄧皓昆顛鸞倒鳳的那個(gè)?！卑⒇偟?。</br>　　“真的？”隋星悅拍拍頭，“我腦子像一團(tuán)漿糊，不能思考了?！?lt;/br>　　“那就別想。鄧夫人身邊的丫鬟，沒有任何名分就跟了鄧皓昆，私下里眉來眼去，甚至更過分，”阿貍道，“就算是個(gè)通房也得過明路。鄧家的規(guī)矩，確實(shí)是令人不齒。</br>　　“我管他們呢！我和鄧家撇清了關(guān)系后就自由自在了?！彼逍菒傆昧ё∷牟弊樱碌袅讼氯?，“但是你竟然還看那個(gè)女人！”</br>　　“我看到了地上的衣服，是那天那件?！?lt;/br>　　“是么？我都沒注意。算了算了，不說鄧家，惡心……哎，陸離，把我放下，我想吐了……”</br>　　折騰了一路，阿貍總算把隋星悅背回了府里，交給了阿槑。</br>　　阿槑的震驚自是不必說，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陸護(hù)衛(wèi)，你，你和姑娘……”</br>　　“等她醒了你問她?！?lt;/br>　　阿貍留下這句話便冷酷地走了。</br>　　他回去和穆梓說清了事情原委，淡淡道：“我覺得這或許是個(gè)契機(jī)。這么一鬧，隋棠正想不注意到我都不行了；或許有機(jī)會(huì)能接近他，看看能不能找到賬目。”</br>　　穆梓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你就沒有想到其他？比如對隋姑娘的遭遇，就沒有同情？”</br>　　“多少有吧。”阿貍十分冷靜，“但是想想那些吃不上鹽的人，便也不會(huì)多想了?！?lt;/br>　　穆梓搖搖頭。</br>　　現(xiàn)在的阿貍，和從前真是截然不同了。</br>　　只是這不知道是成長，還是冷漠。</br>　　“師傅，我是這樣想的，”阿貍道，“我來就是為了辦皇上交給我從差事。和任何人，不想談任何感情?！?lt;/br>　　隋星悅不好嗎？</br>　　不，她很好。花一般的年紀(jì)，嬌嫩的掐得出水來，天真爛漫，率性自由……</br>　　可是他原本就沒有打算為任何人再駐足。</br>　　沒有學(xué)會(huì)愛人之前，能給與的，恐怕只有傷害。</br>　　穆梓搖了搖頭。</br>　　悔婚的事情鬧得這么大，隋棠正和隋夫人聽到消息，匆匆忙忙就趕到了揚(yáng)州。</br>　　他們一家三口關(guān)起門來說話，阿貍在院子外等著，間或能聽到幾個(gè)詞，都是屋里人聲量拔高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里面的激烈程度。</br>　　阿槑站在廊下，大概聽見的內(nèi)容更多，急得直搓手，又忍不住抬頭看阿貍。</br>　　阿貍感受到她的目光，依舊十分淡定。</br>　　不知道過了多久，簾子被掀開，隋星悅紅著眼睛探出頭來：“陸離，你進(jìn)來！”</br>　　阿貍沒有遲疑，快步上前。</br>　　隋棠正夫婦坐在榻上，中間隔著小幾，面色都很嚴(yán)肅。</br>　　兩人都打量著進(jìn)來的阿貍。</br>　　阿貍拱拱手，沉悶地行禮。</br>　　“你叫陸離？”隋棠正開口。</br>　　他不到四十歲，滿臉胡子，說話粗聲粗氣，果然很符合他的身份。</br>　　在他右手邊，放著一把刀，散發(fā)出鋒利的光芒，這把刀，傳說隋棠正睡覺都要放在手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