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一連串的靠山。</br> 阿貍曾旁敲側擊問隋星悅,知不知道隋棠正在做什么。</br> 隋星悅說知道,販賣私鹽。</br> “不怕砍頭嗎?”阿貍問她。</br> 隋星悅目光中閑聊的那種閑散瞬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苦澀——她并不完全只是一個刁蠻任性,不解人間疾苦的姑娘。</br> 她說:“說實話,怎么能不怕?我娘從嫁給我爹那日起就吃素,她覺得我爹刀口舔血,殺孽太重,希望能好好伺候菩薩,消解我爹身上的罪孽。”</br> 頓了頓,隋星悅把荼毒得不剩幾根毛的筆扔到一邊,“我爹在很多地方都藏了銀子,說是給我和我娘安排的后路。就算將來有一天落到別人手中,只要還有價值,也能活命。”</br> “我爹娘想把我嫁到鄧府,也是希望有一天他們遇到不測,鄧府可以庇佑我。其實哪有那么容易?”</br> “你不相信鄧皓昆?”阿貍問。</br> “他倒是還行,但是夫人那關難過;而且我爹娘都出事了的話,我哪有心情去捧著她?”</br> “我爹這么寵我,還不讓我娘管我,就是怕將來有什么事。”</br> “既然如此,為何不金盆洗手?”阿貍問,“一路行來,我發現江南鹽貴,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了。”</br> “金盆洗手?要是能,誰不想?可是你說洗手,你的仇家就能放過你?”隋星悅道,“各有各道,都要吃飯。我爹手下那么多人呢!就算我爹能全身而退,那些跟隨他多年的兄弟,都能得到妥善安置嗎?”</br> “我覺得我爹一步一步被推著,早就沒有退路了。稀里糊涂,及時行樂,管那么多干什么?”</br> “至于賺的錢,其實我爹拿到的不足一成。”隋星悅道,“鄧府拿得多一些。但是最多的,還是被上面的老爺拿走了。他們什么都不干,就吸干了我們的血……”</br> “說到底,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就沒得吃了。我爹最多就是條小魚而已。”</br> 阿貍想知道的,就是這靠山是誰,或者說,是哪些人?</br> 吃了的都要他們老老實實吐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br> 阿貍想,鄧皓昆那里應該存在著小黑賬之類的東西,要想辦法把證據搞到手。</br> 可惜鄧皓昆不總來找隋星悅,他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突破口。</br> 這日他正在家中和穆梓說目前的情況,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隨即便是隋星悅銀鈴般的笑聲。</br> “陸離,陸離,你在家嗎?”</br> 穆梓壓低聲音笑道:“你不是才告假一天嗎?”</br> 說話的時候,他摸著雷鳴的脊背,后者十分享受地趴在地上。</br> 家里兩個男人,顯然都讓雷鳴很喜歡。</br> 同為強者,它只臣服于強者。</br> 它能辨認出隋星悅的聲音,但是也不太想理她,所以便像沒聽到一般。</br> “我去看看。”</br> 阿貍開了門,就看見隋星悅舉著個糖人沖他開懷大笑:“我就和阿槑說你住在這里,她還不信我能找到!走走走,咱們上街去玩。”</br> 阿貍道:“我今天告假了。”</br> “在家里呆著有什么意思?走吧走吧。”隋星悅伸手拉他袖子,“街上又來了個胸口碎大石的。咱們一起去戳穿他去!”</br> 自從阿貍告訴她胸口碎大石的“秘密”后,她就對戳破騙局樂此不疲。</br> 阿貍道:“我爹也在。”</br> 隋星悅吐吐舌頭:“那你問問唄。”</br> “去吧。”穆梓的聲音響起,“雷鳴,也出去放放風去。”</br> 話音落下,敖犬猛地竄了出來,把隋星悅嚇得下意識后退了兩步。</br> “小心。”阿貍扶住她的后腰,擔心她跌到臺階下。</br> 雷鳴親熱得過來蹭蹭阿貍的腿。</br> “對舊主忘得倒是快。”隋星悅笑罵道,“原來這一萬兩銀子是給你花了的。不過這樣也值得,給別人我還得心疼呢。”</br> 阿貍陪著她一起出門,還沒找到她心心念念的胸口碎大石,卻和鄧皓昆偶遇了。</br> 鄧皓昆身邊有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似乎在和同窗聚會。</br> 看見他,隋星悅歡快地跑上前:“你也出來了,竟然能遇上。這是你同窗嗎?我請你們吃飯吧。”</br> 阿貍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br> 這姑娘,真是沒看到鄧皓昆眼底的不悅嗎?</br> 鄧皓昆的目光卻盯著阿貍和他手中牽著的雷霆,道:“那只狗你還留著?”</br> 隋星悅這才后知后覺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笑道:“沒有,我送人了,送給陸離了。陸離對我有救命之恩呢,我上次……”</br> “惡犬傷人,而且這般帶出來,讓百姓如何看你?”鄧皓昆不容辯駁地下令道,“回去讓人打死。”</br> 隋星悅驚住了,眼神一點點地黯淡下去,像燃盡的燭光,微弱到幾不可見。</br> 阿貍有些擔心雷霆,伸手摸摸它的頭以示撫慰。</br> 既然已經是他的了,就不是他鄧皓昆說幾句就能決定雷鳴命運。</br> 但是他想,隋星悅會妥協的。</br> 她在鄧皓昆面前,并沒有什么堅持。</br> 可是阿貍不知道,崩塌這件事情,或許是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又或許,只是一瞬間。</br> 隋星悅就是后者。</br> 她爆發的時候反而異常平靜,她昂著頭,傲然道:“不行,我已經把它送人了,先我不是它的主子,不能做主打死它。”</br> 阿貍愕然。</br> 這種淡漠疏離的口氣,是隋星悅對鄧皓昆?</br> 鄧皓昆更震驚。</br> 他震驚于隋星悅竟然不聽他的話了,更震驚于她竟然在自己同窗面前如此拂自己的面子,不由憋得面紅耳赤,道:“我讓你打死它!”</br> “我說不。”隋星悅一字一頓地道,目光倔強地看著他。</br> 但是阿貍卻發現,她的眼角,已經有淚意氤氳。</br> 隋星悅,也在強忍著情緒啊。</br> 阿貍給了阿槑一個眼色,后者總算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上前拉拉隋星悅的袖子道:“姑娘,別說了,這么多人呢!我們走,再不走雜耍的人都收攤了。走吧,走吧。”</br> 隋星悅咬著嘴唇,沖鄧皓昆行了一禮,目光復雜地轉身離開。</br> 這一次,她沒有妥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