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擔心自己的話不足為信，紫綃又發了個毒誓，道：“真是這樣的，三更剛過，奴婢就在陪著公主說話了。”</br> 她態度誠懇，眼神中帶著委屈；這委屈，顯然是為了玉團兒。</br> “是嗎？”</br> 聽到這兩個字，玉團兒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br> 因為這是姮姮的聲音。</br> 姮姮自己掀開簾子從內室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紫綃道：“那你知不知道，這庵里每天報更，只到三更。然后等天亮再繼續？”</br> 紫綃不解其意，給她行禮后小心翼翼地道：“奴婢知道。”</br> “你說你三更剛過就在陪著你主子，那你聽到三更時候打更的聲音了嗎？”</br> “那……”紫綃語塞，“那倒沒有……”</br> 她猛然想起什么，驚訝地看向玉團兒。</br> 是公主告訴她，當時三更剛過；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懷疑主子的話。</br> 可是現在想來，如果當時是四更呢？</br> 聊天的時間過得很快，但是平時也是這樣，所以她并沒有放在心上……</br> 細思極恐，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看玉團兒，跪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在胸前。</br> 此時玉團兒已經知道，自己徹頭徹尾被耍了。</br> 別說分析什么漏洞，她猜測自己的所有舉動，恐怕都在姮姮的眼皮子底下。</br> 到底壞在了這個小崽子手上！</br> “你外公說你是小狼崽子，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說錯你。”玉團兒咬牙切齒地對姮姮道。</br> 姮姮微笑以對：“承蒙夸獎了。反正拿住了你，我很高興就是。”</br> 阿貍不敢置信地看著玉團兒，“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害我娘？我娘對你不好嗎？如果不是我娘，你怎么能有今天？”</br> 李慧君自己走了，如果不是蘇清歡答應照顧玉團兒并且實際上也這么做了，玉團兒能否順遂平安地長大都是個問題。</br> 玉團兒今日就是當著阿貍的面殺人，他都不會這么震驚，前提是殺的是外人。</br> 對他娘，對一個施恩于她的人下手，玉團兒究竟是如何想的！</br> “是啊，”玉團兒的淚水滾滾而下，“沒有她，我怎么會到現在都無法嫁給你？”</br> “胡說！”阿貍聲音都氣得顫抖了，“是我一直覺得成不成親都一樣。反倒是我娘，始終催促我，說女孩兒的青春短暫。你要為此殺人，你來殺我啊！”</br> “殺了你，她嫁給誰去？”姮姮涼涼地道，“姑姑，聽見人家熱孝嫁人，你也這樣想，是不是太懶惰了？太懶惰了就容易掉入陷阱，你說是不是呀？”</br> “是你，果然是你，都是你！”玉團兒近乎崩潰地大喊，“你，你，你們……”</br> 她伸出手指挨個人指著，“你們每個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是不是？”</br> “她瘋了。”姮姮冷靜地道。</br> “對，我是瘋了，我被你們這些人，生生逼瘋了。”玉團兒頭發散落下來，頭飾掉了一地，像個瘋子一般歇斯底里，“夫人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兒媳婦看，她給了穆敏多少東西，給了我多少？打發我像打發叫花子一樣……”</br> 白芷忍不住怒罵：“你算什么東西？大奶奶拿著嫁妝貼補將軍府，貼補皇后娘娘，貼補這天下的時候，你還在你娘那里吃奶呢！”</br> “大奶奶對大公子好，把夫人當成親娘一樣，你和她比？你也配！”</br> “大公子進京，前途不明，是大奶奶撇下孩子，生死相隨。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若是二公子出了什么事，你能做到嗎？”</br> “我能！”玉團兒道，“為了他，我做得還少嗎？”</br> “你能？”姮姮冷笑，“我姑且相信你，認為你能。那么你知道一個詞，叫愛屋及烏嗎？你對我外婆下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小舅舅會痛不欲生？這就是你對他的愛？”</br> “呵呵，這樣的愛，我小舅舅要不起。”</br> “你閉嘴！你仗著自己是皇太女，做了多少任性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玉團兒雙手擺動著，越說越激動，“你是天之驕女，可是你自私涼薄，自以為是。我詛咒你，這一生讓你愛而不得，嘗盡苦頭！”</br> “住口！”阿貍大聲怒斥。</br> 姮姮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小舅舅，你不會到現在，都還想維護她吧。”</br> 阿貍臉色微紅，隨即扭過頭道：“我沒有。”</br> “沒有就好。”姮姮拍拍手，“那就交給三法司審問。告訴他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br> “等等！”阿貍果然開口了。</br> 而玉團兒往后退了兩步，淚流滿面：“到現在，你想起了我的好了嗎？晚了，一切都晚了！阿貍，我沒有對不起你過！”</br> “死不悔改！”姮姮冷笑連連，“監獄中的犯人，還以為他們都無辜呢！你知道我為什么花了這么多心血，讓你無所遁形嗎？你知道我為什么提前把小舅舅叫回來，一定要讓他親眼看清楚你的所有舉動嗎？”</br> 這句話讓玉團兒驚呆了。</br> 原來，阿貍一直都在？</br> “因為我想讓外婆，讓小舅舅徹底死心！讓他們知道，你是一頭中山狼，絕不可以放你入秦府！”</br> 做事不做則以，要做就一定達到目的，讓對手毫無反擊之力，徹底把他們碾到泥土里！</br> 儀安師太上前，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后又道，“殿下若是放心，讓玉公主在貧尼這里修身養性吧。”</br> “還是算了。”姮姮拒絕，“我不能讓她與任何和外婆、小舅舅有關的人接觸。”</br> 阿貍沉聲道：“姮姮，你想怎么辦？”</br> “小舅舅你說呢？”</br> 玉團兒也把目光投向了他。</br> 阿貍咬著嘴唇道：“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她的罪過，我幫她扛一半，只求免了她死罪吧。”</br> 玉團兒用雙手捂住臉。</br> 她不后悔，她只是遺憾，為什么這么好的他，偏偏吝惜給自己愛情呢？</br> 錯錯錯！</br> “但是我此生，不想再見她。”阿貍一字一頓地道，“就讓她，去和親吧。”</br> “阿貍！你好狠的心！”</br> 此生不復相見，還要送自己去和親，他真的太狠了！</br> 玉團兒的心，碎成了齏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