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br> 吃過晚飯，蘇清歡穿著素雅的軟煙羅衣裳在天井中納涼，周圍點(diǎn)著驅(qū)逐蚊蟲的藥草，她和幾個丫鬟說笑。</br> 白蘇從外面回來，笑盈盈地道：“夫人，姑娘睡下了。奴婢吩咐過奶娘，讓她多上心些。”</br> 蘇清歡笑道：“快過來坐，吃塊西瓜。這么點(diǎn)事情，你不必去說，奶娘還能不上心？偏偏你細(xì)心，還不放心別人，所以最勞心勞力。”</br> 白蘇笑著在她身邊的小杌子上坐下，接過小丫鬟遞過來的西瓜，道：“奴婢就是閑不下來。再說闔府上下，也就這么一個小主子，怎么金貴都不為過。”</br> 提起這話，蘇清歡就有些悵然，道：“前些日子聽說京城那邊，皇上帶著阿嫵去泰山封禪了。那么大一個爛攤子，都留給了姮姮，他們怎么就這么狠心呢？”</br>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孩子她不疼？</br> 這也不是現(xiàn)代，視頻可以拉近距離；這里是書信都很慢的時空。</br> 白蘇知道她心中所想，笑著寬慰她道：“還有大公子、二公子呢？難道他們還能不照顧皇太女？皇上就那般離開，是知道他們會護(hù)著皇太女呢!”</br> 這話顯然說到了蘇清歡的心坎里，讓她的面色好了不少。</br> “我可能真是老嘍。”蘇清歡自嘲地道，“想得太多。”</br> 年輕的時侯面對離別，比現(xiàn)在更豁達(dá)，覺得只要各自安好，在哪里都一樣。</br> 現(xiàn)在想起，卻多了幾分惆悵。</br> “依奴婢看，再也沒有比皇太女更聰明的孩子了。別的不說，就天狗吞日這次，您說她怎么想出來的？”</br> 蘇清歡笑道：“皇上這么大的時侯，不也是聰明得令人驚訝？這孩子，絕對隨了她父皇，不像她那個沒心沒肺的母后。”</br> 說話間，有個小丫鬟從外間匆匆進(jìn)來。</br> 四處燈火通明，白蘇看得分明，開口道：“給將軍的夜宵送去了嗎？”</br> 雖然陸棄已經(jīng)封王數(shù)年，可是府里的人還是習(xí)慣稱他為將軍，陸棄對此顯然也很愿意。</br> 小丫鬟嚇得瑟瑟發(fā)抖，哆嗦著道：“沒，奴婢沒敢進(jìn)去。將軍在書房發(fā)了好大好大的火，侍衛(wèi)哥哥不讓我進(jìn)去。我等了一會兒，就回來了。”</br> 蘇清歡皺眉：“將軍為什么發(fā)怒？”</br> “奴婢不知。”</br> 蘇清歡站起身來，對白蘇道：“把孩子嚇壞了。讓人給她兩包窩絲糖，我去看看怎么了。”</br> 這幾年日子舒心，陸棄已經(jīng)很久沒有怒火滔天的時候了，否則這小丫鬟甫一見著，也不會嚇成這樣。</br> 白蘇陪著蘇清歡，沒讓別人跟著，往陸棄書房而去。</br> 蘇清歡自己推開門，陸棄見是她，立刻道：“別動，仔細(xì)劃傷你。”</br> 說完，他踩著滿地碎瓷過來，握住她的手，道：“哪個跑到你面前通風(fēng)報信了？讓我知道，扒了他的皮。”</br> 蘇清歡笑著道：“誰這么不長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走吧，回屋跟我說說去。”</br> 陸棄哼了一聲，拉著她的手往外走，“還不是你那個外孫女？不知天高地厚，膽大妄為的小王八蛋！”</br> 蘇清歡啞然失笑：“那不是你外孫女？你罵她小王八蛋，你是什么？”</br> “我罵她和她爹！”陸棄還是很生氣。</br> 小崽子，專門窩里橫。</br> 解了小蘿卜的兵權(quán)這件事，蘇清歡一直說以后會有彌補(bǔ)；彌補(bǔ)個屁！</br> 他兩個兒子都給姓賀的當(dāng)牛做馬。</br> 這也就算了，現(xiàn)在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頭上，想動他的兵權(quán)？</br> 弄不死這小狼崽子！</br> 陸棄顯然有自己獲知渠道的方式，比姮姮八百里加急送給蘇清歡說情的信來地更早。</br> 蘇清歡一邊安撫著陸棄，一邊從他口中套話。</br> 等她明白事情前因后果，也萬分震驚。</br> 姮姮未免太膽大妄為了。</br> 動了邊城，可以說是自家的事情；她把手伸到遼東，宋霆可不是吃素的。</br> 聽了蘇清歡的擔(dān)憂，陸棄更生氣了。</br> ——竟然都不管他，只想著那個小狼崽子！</br> “活該。被剁了手也是活該，別指望我會幫她。”陸棄惡狠狠地放著狠話，“我就知道她不是個省心的。”</br> 蘇清歡道：“鶴鳴你別這么激動。怎么都是我們的孩子，就是捅破了天，不也得替她補(bǔ)上嗎？”</br> “她有父有母，別找我！”</br> 蘇清歡被他別扭發(fā)狠的模樣逗笑：“那你就心疼心疼小老虎。”</br> “還笑？都是被你寵壞的！”</br>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雖然他不講道理，蘇清歡卻一點(diǎn)兒都不生氣，用哄孩子一般的口氣道，“你要有氣沖我來，發(fā)完火再看看怎么辦。我想著，要不要給宋將軍先去封信，和緩一下？”</br> 二十幾年的夫妻，早已不知道生氣怎么寫了。</br> 陸棄道：“不管！她自己惹的亂子，自己收拾。我現(xiàn)在自顧不暇。”</br> 古有“杯酒釋兵權(quán)”，他這個外孫女就厲害了，嘴唇上下動動，就想空手套白狼？</br> 這就是距離太遠(yuǎn)，否則他就能打進(jìn)宮里去，收拾那小狼崽子一頓。</br> 蘇清歡知道他在泄憤，也不勸他了，等回屋之后拉他吃了塊西瓜降降火，道：“早點(diǎn)沐浴休息？”</br> “我還能睡得著嗎？”陸棄吹胡子瞪眼，“我不得給她收拾殘局嗎？”</br> 蘇清歡笑道：“這就對了嘛，都是一家人。皇上也是，怎么就這么放心！”</br> 陸棄忽然想到了什么，“秦昭這個太傅是擺設(shè)嗎？就這么縱著賀姮亂來？”</br> 要是皇上沒有完全準(zhǔn)備就離開，他真不信。</br> 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心眼比篩子眼還多，他知道。</br> 蘇清歡也覺得不太對，想了想后試探著道：“會不會，這只是個幌子，其實(shí)還有其他的真實(shí)目的？”</br> 陸棄雖然嘴上沒說，心里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心情緩和了不少。</br> 一定是這樣。</br> 一直到接到圣旨，陸棄還很淡定，覺得一定會有下文，來扭轉(zhuǎn)局面。</br> 直到，直到他接到了宋霆的信。</br> “什么，宋將軍和衛(wèi)夫人，已經(jīng)啟程往邊城來了？”蘇清歡聽到這個消息，也被驚呆了。</br> “小狼崽子，她父皇沒做成的事情，竟然真讓她做成了？”陸棄的語氣，說不出是憤怒還是驕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