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把阿嫵帶到自己龍椅上坐下。</br> 阿嫵對此習以為常，毫無負擔。</br> 皇上抽出帕子替她擦去眼角將落未落的淚，嘆了口氣道：“小老虎，你是不放心哥哥嗎？”</br> “放心。”阿嫵深深嘆了口氣，“可是哥哥我真的害怕，害怕一代感情不如一代，害怕有一日，真因為我，給家里帶來滅頂之災。”</br> “我有生之年，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你也要相信姮姮，我們的女兒，可能早慧，但是不會無情。”皇上篤定地道，“至于我們百年之后，那些事情就不該我們管了。小老虎，你多慮了。”</br> 阿嫵想了想后道：“哥哥，我也不是故意跟她發脾氣的。只是我聽見她說‘擁兵自重’這幾個字就控制不住。”</br> 夫君、女兒和娘家反目成仇，這是阿嫵心里藏匿得最深的夢魘。</br> “姮姮說的，不是表舅。至少不全是指表舅。”皇上道，“你仔細想想，遼東宋家，邊城秦家，還有曾經的東南叢家，都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傾向，對不對？”</br> “這些我也懂。”阿嫵點點頭，“現在或許相安無事，但是保不齊幾年、十幾年后下一代掌權，會不會有什么變故。為了江山長治久安計，確實要采取些措施。”</br> 皇上笑道：“姮姮未必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一說你就生氣，倒是委屈了她。”</br> 阿嫵翻了個白眼：“行，委屈了你女兒，我去給她道歉行了吧。”</br> 皇上按住她：“不委屈，這小淘氣包，如果我沒猜錯，她是故意這般說的，活該。”</br> 阿嫵露出幾分困惑之色。</br> 有故意爭寵的，還沒見過故意挨罵的呢！</br> 風從大殿的窗戶中吹進來，皇上把阿嫵摟到懷里，抬起袖子替她遮風，后者卻愣愣地喊太監把窗戶關了。</br> “我也不知道小東西在盤算什么，但是她是故意激怒你我的。”</br> 不管目的是什么，利用阿嫵，這件事情皇上就得真罰她。</br> 阿嫵嘆了口氣：“姮姮的心眼一定是像你了，我活了這二三十年，也比不過她一個小孩子的心眼多。哥哥我覺得你不能總順著她，這樣不好。”</br> 她擔心的是，從小順風順水，姮姮容易膨脹。</br> 才多大，就敢把自己和哥哥都算計進去。</br> “我帶你去問問？”皇上笑著把她微涼的手放到雙手之間輕輕揉搓，“快到小日子了，多穿些衣服，別受了涼。”</br> 阿嫵這才想起好像確實是，點點頭，但是拒絕了皇上的提議。</br> “哥哥你自己去問，心中有數就行。我去了，恐怕她不說實話。而且現在我剛和她生了氣，也不想見她。”</br> 皇上被她逗笑：“好了，不生氣了。姮姮出息，我才能早點把這擔子交給她，有更多的時間陪你。”</br> “才不要這樣。”阿嫵嘟囔道，“哥哥你讓她多玩幾年，再過二三十年再說。你沒空陪我，我可以來陪你，只要你不嫌我聒噪就行。”</br> 她也就這么一個女兒，不疼是不可能的。</br> 阿嫵想的是，在能力范圍之內，盡可能讓姮姮像同齡的女孩一樣去愛人，嫁人，生兒育女，把繼承皇位當成一項工作，而不是為之奉獻所有的事業。</br> 那樣的一生，太過辛苦，她舍不得。</br> “以后再說。”皇上挑眉道，“過些日子就帶你出去玩，也給姮姮歷練的機會。”</br> 說到要出去玩，阿嫵自然高興。</br> 之前關于這個問題已經討論過很多次，她知道皇上也有別的目的在，所以反對勸阻的話就不說了。</br> 皇上留她吃完飯后要把她送回寢宮，被阿嫵拒絕。</br> “你先去看看姮姮，問清楚了再回來。我等你……”</br> 皇上笑著摸摸她的頭，讓虎牙送她回去。</br> “虎牙哥，”阿嫵不坐轎子，自己往回走，正好消消食，“你回頭幫我聽聽，哥哥和姮姮到底說了什么。說實話，我覺得這倆人現在都把我當孩子哄，沒一句實話。”</br> 虎牙頭上的汗都快要落下了。</br> 這任務，可真不為難他啊！</br> 東宮中。</br> 皇上到的時侯沒讓人通傳，進門就見姮姮在榻上翹著腳躺著，旁邊站了個小宮女，低眉順眼給她剝著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br> 栗子仁黃燦燦，放在白瓷盤中，散發出誘人的色澤。</br> 姮姮平躺著沒穿襪子，粉嫩嫩的小腳丫翹著，很是舒服閑適。</br> 她自己動手抓著往嘴里放，嘟囔道：“父皇怎么還不過來？母后也太霸道了，霸占著父皇不許他來，哼！”</br> 皇上臉上露出笑意，走近卻板起了臉，揮揮手示意宮女們下去，道：“犯了錯，就是這般給朕閉門思過的？”</br> 姮姮聽見皇上的聲音，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跪坐在邊上，伸手撒嬌要皇上抱。</br> 皇上把不受控制想要伸出去的手背到身后，故意冷著臉道：“今天別想蒙混過關，就這般跪著吧。和朕說清楚，到底想干什么！”</br> 榻上鋪著厚厚的狐皮褥子，跪著膝蓋也不疼。</br> 姮姮做出委屈的模樣，抽了抽鼻子，軟糯地道：“父皇——”</br> 皇上卻硬了硬心腸，冷聲道：“現在你母后不在這里，你實話實說，到底盤算什么？”</br> 姮姮低頭：“父皇，他們總說我名不正言不順，前些日子地動說是我的錯，過些日子天狗吞日，還得編排到我頭上……”</br> “天狗吞日，你從何處得知的？”</br> 皇上對姮姮知之甚深，知道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情。</br> 姮姮也不瞞著他，把阿貍和胡大人都賣了。</br> 皇上笑罵：“你又給你小舅舅挖坑，偏偏他是個沒心眼的，被你坑了多少次都不長記性。”</br> 姮姮知道自己這樣賭對了——父皇絕對不會對一個心無城府的人有所忌憚，嘟囔道：“才沒有。反正我就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我也不能總這么任由他們欺負，是不是？所以這次我決定，給他們一點兒顏色瞧瞧。”</br> “哦？說來聽聽。”</br> “說出來了就不像了，反正父皇假裝不知道便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