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顏水若便來了,表示愿意跟隨他們去京城。</br> 流云喜歡她,燕川又不許自己騎馬,便氣鼓鼓地拉著顏水若和她一起坐馬車,把原本打算鉆到馬車里的燕川氣了個倒仰。</br> 結果晚上的時候,流云還興致勃勃地和燕川說顏水若。</br> “我總覺得顏姑娘氣質可親,原來她也是高門大戶家的嫡女出身。”</br> 燕川冷笑,還等你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否則怎么會讓她跟著你。</br> 他試了試湯婆子的溫度,塞到被子里。</br> 流云還在繼續說:“她是不想接受家里安排的親事,所以離家出走,去了邊城學醫。那年她才十三歲呢!還有,她今年都十九歲了呢!看起來比我還小。”</br> 她以為顏水若是很溫柔乖巧的人,但是接觸下來才發現,她極有主意,又很堅韌。</br> 燕川冷哼一聲:“離家出走還成了榮耀?”</br> 他已經做了好幾年女孩的哥哥,現在可能馬上要做個小女孩的爹,他的立場顯而易見。</br> 要是念念和他女兒離家出走,他打不斷……下人的腿!</br> 而且流云這種崇拜幾個意思?難道也要學人離家出走不成?</br> “不嫁人就那么好?”燕川陰惻側地問。</br> 流云:“……我沒那么說。但是沒有喜歡的人,將就是不好的。倒不如現在這樣,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余生才沒那么無聊。”</br> “那你要是沒有喜歡的人想做什么?”</br> 流云怔愣了下,隨即道:“我很久之前就有喜歡的人了,不用想這個。”</br> 如果沒有,她可能一生為拓跋部落披掛上陣,馬革裹尸吧。</br> 往事歷歷在目,而現實卻已面目全非。</br> 燕川看她眼神,恨不得給自己一記耳光——哪壺不開提哪壺!</br> 好在流云很快調整了自己,道:“顏姑娘的姨母是這里的知府夫人,所以她才住在這里。她家是京城的,所以這次想回去看望母親。”</br> 燕川心想,鹽水肉是個聰明人。</br> 她話并不多,但是同行第一天,卻把自己交代了個底朝天,顯然是要打消他們的顧慮,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老頭回去和她說什么了。</br> “她不是離家出走了,還有臉回去?”</br> “你說話可真難聽。”流云扁扁嘴,“離家出走是不滿意親事,牽掛母親是人之常情,這有什么。”</br> 燕川哼了一聲:“你別跟她學壞了就是!”</br> “我怎么能學她?我又不是沒有喜歡的人。”</br> 這話取悅了燕川,讓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br> 流云的懷相很好,除了發現懷孕那日吐了一次,她往后竟然完全沒有吐過,食欲也沒有受到影響,比燕川吃得還多。</br> 燕川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失落——哎,這完全不給他表現機會!</br>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十分驕傲。</br> 他的黑胖,太茁壯了,根本不用人操心,這點比尋常女子強太多了。</br> 回程十分順利,只除了燕川總吃顏水若的醋,覺得流云和她太親密,心里暗暗發狠,等回了京城就請皇后派個更好的女醫,不和男主子爭寵那種,把顏水若給踹了。</br> 燕川先把流云送回了替他安排的住處,然后從下人口中知道燕淙還在宮里,燕念卻在小蘿卜家中,于是囑咐人好好照看流云,自己徑直去接燕念。</br> 小蘿卜在京城中的住宅并不大,只是一處三進的宅子。</br> 守門之人見是他來了,忙請他進來,同時去通報給小蘿卜。</br> 小蘿卜把人讓進花廳,道:“太子此行快刀斬亂麻,平定了拓跋部落的內憂外患,令人欽佩。”</br> 燕川不以為意道:“都是小事。我聽說我離開之后,念念很快來到了貴府叨擾……”</br>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是既然他照顧了自己妹妹,那燕川就承情,話說得很客氣。</br> 小蘿卜微微一笑:“念念是我外甥女,這都是我份內之事。她與內子極為投緣,今日跟著內子出去游玩,約莫著還得一會兒才回來。”</br> 話音剛落,燒餅在外面回稟道:“夫人和公主回來了!”</br> 而燕念顯然已經聽說哥哥在,蹦蹦跳跳地進來,自己把簾子掀得亂晃,一頭扎進燕川懷中,歡快地道:“哥哥,你總算回來了!”</br> 燕川原本還擔心她再見自己委屈得會哭,見她現在這般輕松愉快模樣,總算松了口氣。</br> 他妹妹,果然是最懂事的。</br> “去哪里了?”燕川摸摸妹妹的頭頂,發現短短半年時間,她又長高了不少。</br> “大舅母帶著我出去做客了,有個游園會。哥哥你知道嗎?”燕念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有光隱隱流動,語氣歡快輕松,“中原這里的游園會好有趣,竟然是男女相看的……”</br> 燕川:“……”</br> “不過那些男的都沒有哥哥好看,所以我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央求大舅母帶我回來了。結果就回來對了!”</br> 說話間,燕念熟稔地坐到燕川膝上,仰頭看著他,目光中的笑意和依戀藏都藏不住。</br> 那是妹妹對兄長的依戀,更像女兒對父親的依戀。</br> 燕川突然覺得嗓子里堵了棉花一般,上不去下不來,堵得他十分難受。</br>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來找燕念,除了思念,還有焦急。</br> ——急于看她知道流云懷孕的反應。</br> 雖然他對于自己和黑胖的孩子充滿了期待,可是也十分擔心燕念會吃醋。</br> 他不會因為燕念的凡對而放棄自己的骨肉,但是如果那種事情真的發生,他心中定然難受。</br> 正不知道如何啟齒間,燕川就聽見燕念恨聲道:“哥哥回來就好了,有人給我撐腰,我要去找賀姮算賬去!”</br> “算賬?你們怎么了?”</br> 燕念嘟囔道:“沒怎么,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她看我也一樣!所以我不在宮中住了。我喜歡大舅母,大舅母對我可好了……”</br> 對上燕川詢問的眼神,小蘿卜笑道:“兩個都是掐尖要強的,針尖對麥芒,誰也容不下誰。”</br> “一山本來就不容二虎!”燕念氣勢洶洶地道。</br> 燕川看著她,覺得心里更沒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