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她長大的地方，除了寵愛她的父皇兄長——當(dāng)然那些寵愛，燕川都是不承認(rèn)的，還有許許多多人。</br>　　小時候無人問津時雪中送炭的老仆人，長大后出生入死的兄弟，雖然無緣得見但是堅(jiān)決擁護(hù)她的無數(shù)百姓……</br>　　“我如何能因?yàn)橐患褐剑盟麄冇谒穑俊?lt;/br>　　如果家破人亡的悲劇注定需要有人承受，如果弒父殺兄的惡名終究需要人來承擔(dān)，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br>　　燕川聽她說完，心中的想法是，那三個人，原本就不無辜，他們都該死。</br>　　但是在情緒其實(shí)已經(jīng)到達(dá)臨界點(diǎn)的流云面前，他只嘆了口氣，愛憐又堅(jiān)定地道：“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流云，你是對的。即使現(xiàn)在不為人理解，日后總有水落石出那日。”</br>　　“如此一來，我便沒有娘家，沒有退路了。”流云仰頭看著他。</br>　　“你還有我，我在哪里，哪里便是你的家。”</br>　　“……除了你，我也沒有什么牽掛了。所以將來你若是對不起我，我無所顧忌，害怕嗎？”流云問道。</br>　　“從今而后，你我之間再無別人。我生病時，受傷時，心情不好時，都會找你，你害怕嗎？”燕川問，“我很兇的。”</br>　　“你既然這么兇，為民除害，我當(dāng)仁不讓。”流云伸手?jǐn)堊∷难杨^貼在他身前蹭了蹭，“燕川，我好難過。”</br>　　從悲傷到言笑晏晏再到悲傷，似乎所有的情緒都無縫對接，卻又讓人那么心疼。</br>　　“我父皇這一輩，除了他之外還有個十六叔，”流云沒有縱容自己沉溺在上心難過之中，“十六叔與世無爭，很早就退出了皇位爭奪，娶了個外族女子。兩人感情很好，生了五個兒子，除去老二早夭之外，其他四個哥哥都很好……”</br>　　燕川頓時明白她的意思，道：“你覺得誰好便推誰上去。”</br>　　開拓疆土是每個強(qiáng)者的夢想，揮師南下的燕云縉如此，燕川同樣如此。</br>　　但是正如流云所說，因?yàn)檫@是她娘家，只要她尚存感情，燕川便會退出對拓跋部落的角逐，甚至?xí)诹λ芗暗姆秶鷥?nèi)保護(hù)這片土地。</br>　　誰做皇帝他真的不關(guān)心，但是流云要出力，那自然要選個她最順心的，這絲毫沒有毛病。</br>　　兩人敲定了主意，決定私下聯(lián)系老拓跋十六，但是對外并沒有走漏絲毫風(fēng)聲。</br>　　前線戰(zhàn)局因?yàn)橥匕腺R蘭的突然抽兵而變得被動起來，但此時燕川帶來的三萬精兵便發(fā)揮了作用，出其不意地輔助進(jìn)攻，來勢洶洶，把烏塔國的軍隊(duì)打了個措手不及。</br>　　中原和大蒙才和平幾年？而且這么多年，燕云縉父子也沒有間斷地在敲打和收拾周邊不聽話的小國和部落，所以大蒙的將士，身上都帶著浴血奮戰(zhàn)后留下的彪悍殺氣，遠(yuǎn)非和平了十幾年初初大規(guī)模開戰(zhàn)的烏塔國將士所能比擬。</br>　　所以烏塔國國王見狀，帶著殘部，丟盔棄甲而去，拓跋部落外患終于得到了解決。</br>　　“我知道你不許我說，但是我還是想說，燕川謝謝你。”</br>　　燕川一邊擦拭自己的槍頭一邊斜眼看著流云：“拿嘴謝？”</br>　　他本意是說她沒什么誠意，但是這話說出口就有些變味，讓流云紅了臉。</br>　　“咳咳，”燕川清了清嗓子，“烏賊想要挖我墻角，我要是不把他打個落花流水，還算個男人嗎？”</br>　　言外之意，他是為自己而戰(zhàn)，不讓流云有心理負(fù)擔(dān)。</br>　　他們兩人，雖然已經(jīng)做成了真正的夫妻，但是在一起的次數(shù)并不多。</br>　　——這也讓燕川很懊惱，拓跋家的這些破事太鬧心了。</br>　　所以不管是燕川還是流云，兩人對夫妻之間的事情，都有些羞于提起。</br>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我娘家都要沒了，兵權(quán)也要徹底交出去，拿什么謝你？”流云道。</br>　　只有陪他一生一世了。</br>　　她和老拓跋十六談過了，后者對于她提出的建議絲毫不為所動，反而百般推辭。</br>　　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他真有爭權(quán)奪利之心，又豈會等到今天？</br>　　他不愿意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所以很堅(jiān)決地拒絕了。</br>　　流云很誠懇地勸說，說自己會挑選出來人選，不讓他為難；同時又保證會把兵權(quán)完全交出，遠(yuǎn)走大蒙，不會回國干涉新君治國治軍；又懇求他為大局和百姓著想，這才讓老拓跋十六松口。</br>　　“用一輩子慢慢還。”燕川緩緩道，看著她的目光灼灼，像有兩團(tuán)火焰在燃燒。</br>　　“我也這般想的，給你生幾個兒子，為你當(dāng)牛做馬，可否？”</br>　　“我的牛馬夠了，”燕川黑了臉，伸手捏捏她的臉，“做我的黑胖太子妃即可。”</br>　　生兒育女那些事情，他受燕云縉影響，現(xiàn)在看得都很淡。</br>　　他是有皇位要繼承，可是他還有弟弟妹妹。</br>　　不，燕念還是算了。</br>　　看看流云，太累了，他不舍得讓他的妹妹承受那么多，她只要開心就好。</br>　　如果真生不出來，那他就得好好調(diào)教調(diào)教燕淙，不能再縱容他了。</br>　　遠(yuǎn)在中原都城的燕淙狠狠打了幾個噴嚏。</br>　　姮姮偷偷回頭看他，卻被小蘿卜敲了一戒尺，頓時白了臉。</br>　　如果燕淙知道自己親哥哥的想法，一定哭喊著叫冤——哥哥對他，什么時候縱容過！</br>　　流云又惆悵地道：“不知道你身上的冤屈什么時候能洗刷掉，這件事情，多半是大哥了。”</br>　　想到這里，她心如刀割。</br>　　“肯定是他。”燕川肯定地道，“紙包不住火，而且我們不動，總有人想抓他的小辮子替我們動手。”</br>　　拓跋賀若和拓跋賀蘭是省油的燈？</br>　　這三個人在彼此身邊都有暗樁，有些事情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br>　　水落石出，只是時間問題，而且不會拖太久。</br>　　說曹操曹操就到。</br>　　當(dāng)聽丫鬟來報(bào)，拓跋賀若找來的時候，流云都懷疑他知道了自己背后議論他。</br>　　“我猜測，”燕川冷笑，“他是來找你承認(rèn)的。當(dāng)然，他有各種不得已，或者被屬下瞞著。”</br>　　至于拓跋賀奇自己，那當(dāng)然比白蓮花還無辜。</br>　　他猜得都對，唯一漏掉的，是拓跋賀奇用來自救交換的“內(nèi)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