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舉著烤羊腿,面無表情地復述道:“太子殿下說,如果您拒絕,就讓屬下告訴您,‘一,這羊腿是吃不完的,他不想浪費;二,您天生體格神勇,若想瘦,恐怕得削骨,所以您還是放棄吧。’”</br> 流云:“……幫我謝謝他啊!”</br> 她伸手搶過羊腿,放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滿嘴流油,口舌先得到了最完美的滿足,五臟六腑聞著香氣都開始躁動起來。</br> 這個毒舌的燕川,怎么不毒死他自己!</br> 還不要的羊腿,他手下那么多人,想關心自己就直說唄!</br> 她怎么就瘦不下來了?她要是被關起來,十天不給飯吃,肯定也餓得瘦骨嶙峋惹人憐愛哩!</br> 這不是她太招人喜歡,周圍人都喜歡她,才沒有這樣的機會嘛!</br> 吃完這只羊腿,她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呸呸呸,重新絕食變瘦!</br> 羊腿實在太好吃了,又帶著燕川的“深情厚誼”,吃完后流云摸著肚子回味,傻子一樣“撲哧撲哧”笑。</br> 第二天,流云繼續她的瘦身大計。</br> 這次燕川看到白粥,用嘲諷的口氣道:“我這次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幾天!”</br> 流云猛地把簾子掀起來,咬著牙道:“你等著看!”</br> 她不蒸饅頭爭口氣!</br> 燕川哼了一聲,倨傲地走了。</br> 流云沖著他的背影,氣鼓鼓地做了個掄錘的動作。</br> 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這天晚上他們像大多數日子一樣,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就地露宿。</br> 夜深人靜,周圍偶爾傳來幾聲啾啾蟲鳴,然后就是遠處侍衛們的鼾聲以及馬匹間或打響鼻的聲音。</br> 流云盯著馬車頂,眼睛越來越亮,肚子越來越響。</br> 饑餓感抓住了她身體的每一寸,讓她抓心撓肝,輾轉反側,睡意全無。</br> 終于,她忍無可忍,決定下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br> 或許打一套拳,她累了,回來就能睡著;睡著自然就不餓了。</br> 嗯,就這么定了!</br> 丫鬟睡眼惺忪,見她起身,揉著眼睛問:“太子妃,您要方便嗎?”</br> “不是,哦下去走走。”流云擺擺手,“你們待著,我去去就來。”</br> 三更半夜餓得睡不著只能打拳,即使這都是她的心腹,她也覺得有些臉紅,尤其想起白日她當著眾人面把話說得那么滿。</br> 流云悄無聲息地摸下馬車,偷偷往外圍走。</br> 輪值的侍衛看見她,都只是愣了下,隨即點頭向她行禮——軍中有規定,晚上見到上級,行禮也是不許出聲的,以防打擾眾將士休息。</br> 他們對于這位彪悍的太子妃,現在充滿了敬畏和好奇。</br> 對于強者的崇拜,可能使得軍中將士對她比世人對她更寬容。</br> 流云狠話放出去了,現在就想找個沒人的角落,于是走啊走啊,一直走出去了眾人休息的地方。</br> 她沒帶火把,借著銀白的月光一路向北,慢慢悠悠地走。</br> 夜里寒涼,但是萬籟俱寂,天地廣袤,星辰閃耀,有種她難以描述的美好。</br> 流云深吸幾口氣,默默地想,總有一日,要把燕川拐來和她一起看星星。</br> 她拉開陣仗想打拳,肚子卻咕嚕咕嚕抗議起來。</br> 流云:“……算了,越打越餓。”</br> 她可能真是腦子被油糊住了,竟然覺得出來遛噠一圈能不餓了?</br> 她現在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好不好!</br> 正要往回走,她忽然聽到灌木叢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聲音很小,但是敏銳如她,還是捕捉到了。</br> “誰?”流云彪悍,立刻大喝一聲。</br> 隨即腳步聲急促而凌亂,看起來是暗中偷窺之人奪路而逃。</br> 流云剛要追上去,就聽到身后傳來燕川冷冷的聲音:“你在這里做什么!”</br> 流云腳步未停,一邊循聲追去一邊回頭喊他:“燕川你愣著干什么?抓賊啊!有賊!”</br> 燕川距離她還有一段距離,身材筆挺,寬背窄腰,月下還挺好看的……</br> “撲通——”月下看美人的流云被絆了一腳,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br> 燕川不忍卒視——怎么會有這么蠢的女人!</br> 他快步走過來,勉為其難地伸出手來:“起來!笨死你算了!三更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你是細作啊!”</br> 他拉我了,他主動拉我了……流云心里有粉紅泡泡升騰,慢慢把手放在他寬厚的大手上。</br> 嗯,他大一圈,她胖一圈,大家扯平了。</br> 幸虧是晚上,黑呀白呀也看不出來。</br> “細作?”流云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借力站起身來,“剛才逃跑的會不會是細作!”</br> “我只看到了你一個。”燕川面無表情地道,顯然并不認為她說得對。</br> “肯定有人。”流云篤定地道。</br> 聽她提起這件事情燕川就很氣悶,沒好氣地道:“那些人不早就葬身在你的流星錘之下,其余人嚇得屁滾尿流,已經徹底斷了半路劫殺我們的念頭了!”</br> 所以他想得那么好的誘敵深入,扮豬吃老虎,通通都只是設想。</br> 怪她嗎?真的有點埋怨;但是一直沒有說出口,因為他不是狼心狗肺的人。</br> 流云愣住,拍拍身上的泥土,“我耽誤你的事情了?”</br> 月下她眼神發亮,有種迫不及待等著答案的焦急。</br> 燕川鬼使神差地變了已然到嘴邊的話。</br> 他說:“沒有,那些無膽鼠輩,原本也不敢張狂。”</br> “那就好。”流云如釋重負,摸摸鼻子,“總不能好心辦壞事。咦,這是什么味道?”</br> 她警醒地又吸吸鼻子,眉頭擰到一起,極力地思索著什么。</br> 燕川道:“趕緊回去休息,別裝神弄鬼。”</br> 少做挽尊這種無聊的事情!她是什么人,他還不知道嗎?</br> 然而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有火星子迸出,看起來像是有人在用火折子。</br> 燕川和流云都看到了。</br> 原來她竟不是胡說八道,沒話找話說?</br> 燕川抬腳就要往那處走,卻發現流云的面色陡然變了——那是一種驚訝、緊張、憤怒、惶恐、決絕……種種復雜情緒交融的神色。</br> “黑胖!”他情急之下喚出給她起的諢名。</br> “火藥!”電光火石間,流云用身體向燕川壓過來。</br> 兩人一起重重倒下,身后火光四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