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卜倒也沒有和她說客氣的話。</br> 事到如今,他們兩個都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而且幾乎也是能解當下之急唯一的辦法。</br> “敏敏,”小蘿卜嘴唇動了動,審慎地組織著欲言,“回去之后和族長好好說說話。”</br> “我爹不是出去辦事了嗎?”穆敏不解地問,“你忘了?”</br> “我沒忘記。族長已經辦完先前所說之事……現在回到谷里,在等你回去。”小蘿卜道。</br> 穆敏一臉茫然。</br> 她想了一會兒,“秦昭啊,為什么我覺得你和我爹有事瞞著我?你現在和我爹,比我還親密。我爹都和你說什么悄悄話了?”</br> “既然是悄悄話,肯定是不想告訴你的。”小蘿卜把手搭在她手上,“這次就算你不回去借錢,原本我也是要告訴你回去的。”小蘿卜道,“只是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陪你回去……”</br> 他想去,畢竟西夏已經退兵,邊關暫時無憂。</br> 可是世子那邊……</br> 小蘿卜進退維谷。</br> “這有什么可以猶豫的?”穆敏口氣輕松道,“當然是我自己回去。你上次是昏迷不醒被我救回去,勉強說得過去。但是這次再去,恐怕不好解釋。而且這里也需要你。我不耽擱,救急不能延誤,回去收拾了東西就回來。”</br> “敏敏,到底委屈你了。”</br> 建功立業,流血犧牲他都想象過,可是有了穆敏之后,小蘿卜才能更深刻地理解爹對娘的一往情深。</br> 因為深情背后,還有著深深的歉疚;這份歉疚,讓他可以最大程度地遷就。</br> “我愿意的呀。別人給我委屈,我不得賞他兩巴掌?可是你不一樣,嘻嘻。”穆敏笑瞇瞇的,神情輕松,“我就是舍不得你。”</br> 小蘿卜笑笑:“傻瓜。回去多陪陪族長,族長可能對你有安排,你只答應就行。涉及我的部分,你也不必爭執,我都已經答應族長了。”</br> “什么神神秘秘的?你快告訴我啊。”穆敏搖著他的衣袖撒嬌道,“感覺被你搶了我爹。”</br> 不過她樂見其成。</br>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相處和諧,甚至有了秘密,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她感到高興的?</br> “我答應族長不能告訴你,你回去就清楚了。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br> “行吧。你也不怕我爹把你賣了。”</br> “算是賣身吧,但是賣給你,有何可懼?”</br> 穆敏笑得眉眼彎彎,嘆了口氣道:“我想出口氣,把你變得小小的帶走。我們為什么就沒有分、身術呢!”</br> 兩人說了很久的話,穆敏終于撐不住才戀戀不舍地睡過去。</br> 小蘿卜臉上的笑意凝固,替她掖好被角,無聲喟嘆。</br> 敏敏,我愿替你遮擋所有風雨,但是終究力有不及。</br> 同樣為人兒女,他很明白父母對兒女來說,是多么難以割舍的。</br> 穆梓的打算,很可能讓穆敏擔憂甚至心碎。</br> 可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同樣有深愛的人,小蘿卜對穆梓的決定也很能理解……</br> 他愛憐地摸摸穆敏的發頂,好姑娘,希望你能夠接受并面對這一切。</br> 半個月后,穆敏回來,帶回來十車的財物。</br> 小蘿卜讓早已準備好的精兵護送東西南下。</br> 陪穆敏一起回來的,還有穆梓、馮靜安和吱吱。</br> 穆敏沉靜了許多,也成長了許多。只是這成長,以傷痛為代價,小蘿卜并不希望看到。</br> 幾個人坐在一個屋子里。</br> 穆梓開口:“事情我已經和敏敏說清楚了。該有的嫁妝,我都已經給她置辦好了,妥善保管,你們成親時候,我可能不在,到時候讓靜安這個兄長來幫忙。吱吱已經做了決定離開山谷,以后敏敏你也要照顧好她。”</br> 穆敏慘然一笑:“您什么都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么?”</br> 原來爹去見了渣爹和夫人,定下了她和秦昭的婚事,這該是多么令人高興的一件事情。</br> 但是爹又用了一個月給她操持嫁妝,然后,然后就要去找他的仇人復仇。</br> 這涉及了當年的舊恨,涉及她早已去世的娘,所以爹說什么都要去。</br> “族里的事情我就交給靜安了。”穆梓繼續道,“但是靜安并不愿意長久接受。所以將來等你們生了孩子,靜安又不愿意繼續做族長,就讓你們的孩子回去接任族長一職。”</br> 穆敏抬頭看向小蘿卜。</br> 小蘿卜點點頭。</br> 原來,這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已經答應爹的話了。</br> 馮靜安對于接任族長這件事情顯然沒有那么高興,面色有些沉,看著小蘿卜道:“雖然你是將軍,但是敏敏亦是我們族里的寶貝。日后你若是欺負敏敏,即使傾盡全族之力,也要為敏敏討個公道。”</br>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回應,雖然心痛,但是馮靜安現在已經接受了現實。</br> 這是穆敏的選擇,他認賭服輸。</br> 一向嘰嘰喳喳的吱吱,今天倒很安靜,看了自己堂兄一眼,默默搖了搖頭,眼中有同情之色。</br> “爹,真的一定要去嗎?”穆敏哀求地看向穆梓,“您不能為我放棄嗎?”</br> “敏敏,爹已經等了快十四年,也熬了十四年。我日思夜想都是今日。即使我死了,也不必傷痛,把我和你娘埋到一處即可。”</br> 自愛妻離世,他覺得自己其實在盼望和她團聚的一日。</br> 穆梓走了,去向無人知曉。</br> 他撫養女兒的使命已經完成,迫不及待地完成最后的人生目標。</br> 馮靜安走了,回到族里接任族長。</br> 他沒有得到穆敏,但是也要留一個偉岸坦蕩的身影給她。</br> 吱吱留下,陪伴著穆敏。</br> 時間轉瞬即逝,轉眼已是半年之后。</br> 穆敏習慣了邊城生活,而她的身份,也為邊城百姓所熟知。</br> 因為她性格好,所以對于她和小蘿卜的婚事,眾人都樂見其成,現在只盼望戰爭早些結束,兩人修成正果。</br> “吱吱,”穆敏和吱吱在街上閑逛,忽然拉了后者,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br> “跟蹤我們?你當暗衛都是傻子?”吱吱大大咧咧,顯然沒有放在心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