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的心一緊——京城中的幺蛾子太多,弄得她現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br> 好在裴璟的手下很快回來回復道:“稟大爺,不是攔咱們的,是前面有車忽然停下,后面的馬車撞了上去,兩輛馬車都側翻,堵住了路。”</br> 原來是交通事故。這年代,也不存在超速駕駛,馬車相撞也不會出什么人命,蘇清歡暗暗松了口氣。</br> 不出人命,等會兒就等會兒。</br> 裴璟罵罵咧咧道:“真晦氣,去前面看看,趕緊讓他們都滾。耽誤了給我十八姨治病,我宰了他們。”</br> 手下應聲而去。</br> 過了一小會兒,那人回來,口氣有些為難:“大爺,忽然停下的馬車,是因為車里的人犯了心疾。現在不敢挪動,去找大夫去了。”</br> 裴璟雖然紈绔,但是本性不壞,聞言只是罵了幾句,并沒有發怒。</br> 蘇清歡掀開簾子跳下馬車,白蘇提著藥箱,和白芷一起跟著她。</br> “我去看看能不能幫忙。”她沒等裴璟答應,就快步往人群處走去。</br> 裴璟見狀也從馬上下來,嘟囔道:“事兒真多。”帶著一眾下人一起跟著過去。</br> 蘇清歡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就見一個身穿石青色長袍,二十多歲的男人躺在地上,手緊緊按住胸口,隱隱有呻、吟聲從口中溢出。</br> 一個隨從模樣的十七八歲的小廝記得手足無措,道:“郡……公子,我回去取藥,拜托各位幫忙照顧照顧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素有心疾,有勞各位了……”</br> 地上的男人另一只手緊緊拉住他的袖子,艱難地道:“不許回去。”</br> 旁邊圍觀之人紛紛道:“心疾這事,誰敢幫忙照顧?你說你家是哪里,我們倒是可以幫忙跑腿去取個藥。”</br> “確實是這么個理兒。”</br> 那男人明明已經極度痛苦,卻不肯松手,也不吐口,只道:“梧桐,我死以后,不用扶柩回鄉。就把我,把我葬在京郊塔山山頂上……”</br> 梧桐痛哭出聲:“公子,您不會死的。都這時候了,您還記著……她!”</br> 男人無力地扭過頭去,眼角有晶瑩閃現。</br> 蘇清歡看兩人都不像奸邪之人,快步上前蹲下身子道:“把手腕給我,我是大夫。”</br> 她戴著帷帽,但是聲音清脆,一聽就是個年輕女子。</br> 男人的手本來已經要遞給她,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樣,猛地抽了回去。</br> 蘇清歡怒道:“你想死嗎?白蘇,先找救心丸出來!”</br> 男人面上忽然露出自嘲之色,復又把手臂伸出來,喃喃地道:“孤身一人,再無顧忌。”</br> 蘇清歡沒精力理他的情緒波動,伸手搭上他的脈,凝神診治。</br> “紅色瓶子倒出兩粒來,喂他服下;白色瓶子倒出三粒,讓他在舌下含著。”她鎮定自若地道。</br> 梧桐快步取了水囊,按照蘇清喚的吩咐把藥喂給男人。</br> 裴璟在蘇清歡身后站著,一直打量著她的舉止和男人的情況。</br> “竟然真的緩過來了。”一刻鐘后,裴璟撫掌大笑,“蘇姑娘,你的醫術果然不錯。這下,我十八姨有救了!”</br> 蘇清歡沒有理他,對梧桐道:“你家主子是舊疾,需要好生調養,下次出門千萬別再忘了帶藥。”</br> 她不愿意和被救的男人說話,因為顯然他情緒激動,有輕生的念頭。</br> 梧桐跪下給她磕頭,誠懇地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只是藥放在家里,不方便回去取,姑娘可否把您這兩瓶藥賣給我們?我們要去江陵才能找到大夫重新配藥……”</br> “給他,收十兩銀子。”蘇清歡淡淡地對白蘇道。</br> 白蘇撿出來兩瓶藥遞給梧桐。</br> 梧桐從荷包里抽出一張銀票恭恭敬敬地遞過來,口中稱謝。</br> 白蘇拿著銀票,道:“我身上沒有那么多銀子找給你,你還是給我正好的吧。”</br> 梧桐忙道:“不用找不用找,多謝姑娘救命之恩。”</br> 白蘇看向蘇清歡,見后者點點頭才收下了銀票。</br> 人群中發出驚嘆聲。</br> “一百兩銀子啊!我還覺得十兩銀子都是貴的發瘋哩。”</br> “沒看出來,這公子竟然這么有錢,小廝隨手都是一百兩的銀票。”</br> “嘖嘖,果然江南人富庶……”</br> 裴璟道:“人也救了,都搭把手,快點幫忙把馬車弄到一邊,裴大爺有賞。”</br> 地上剛剛被扶著坐起身的男人,聽見裴璟自報家門,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低下了頭。</br> 蘇清歡沒有錯過他眼神的變化,但是也并沒有多管閑事,轉身帶著白蘇、白芷回到馬車上。</br> 眾人想得裴璟的賞銀,紛紛去幫忙抬車。</br> 等他們心滿意足地拿到銀子,想再八卦女神醫的時候,只看到馬車漸行漸遠。</br> “這是裴大爺給世子妃找的大夫吧,果然是神醫。”</br> “哪個世子妃?”</br> “淮州候府啊!前幾天鬧那么厲害,你都不知道?”</br> 蕭煜聽眾人議論著,扶著梧桐的手踏上馬車。</br> 京城中的事情,從此以后,再也與他無干。他靠在馬車側壁上,聲音清冷:“走吧。”</br> 蘇清歡并沒有把這小小的插曲放到心上,跟著裴璟到了淮州候府。</br> 世子妃的院子富麗堂皇,只是院子內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小心翼翼,噤如寒蟬,讓氣氛變得有些凝重。</br> 她進去之后,才發現明唯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世子妃的手,神情專注而悲傷。</br> 只是看到她,那些顯露出的感情瞬時無影無蹤。</br> 明唯站起身來,淡淡道:“你來了。”把位置讓給蘇清歡。</br> 世子妃臉頰消瘦,皮膚蠟黃,嘴唇蒼白,看不出傳說中那明麗鮮艷的模樣。</br> 大概因為她病得久了,房間中有一種難聞的氣味。</br> 蘇清歡給她診完脈,心中有數,和自己之前的判斷基本無二,對明唯道:“明大人,你們暫且回避,我給世子妃看看褥瘡。我來教伺候的人如何護理上藥……”</br> 明唯道:“有勞了。”</br> 裴璟道:“女大夫也有女大夫的便宜之處。八舅舅,你放心吧,剛才在路上……”</br> “咱們出去說。”明唯帶著他往外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