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對蘇清歡說:“夫人,我從小到大,雖然行事與其他女子相比,常常有驚人之舉,但是其實一直循規蹈矩,并不敢行叛逆之事。”</br> 蘇清歡看著清瘦的她,又能說什么?</br> “這件事情大概是我有生之年做得最過分的一件事情了。”姜月道,“我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義無反顧。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沖動,也會想將來我怎么辦?可是再想想他,又覺得心很痛,就想做些什么事情陪著他。”</br> 這種心路歷程,她不知道和誰說,只能和蘇清歡訴說。</br> 蘇清歡知道小可并沒有出事,也知道姜月不是小可的菜,心里很焦灼。</br> 皇上一意孤行,小可回來可怎么辦?</br> 皇上是強行把兩人湊成了一對兒;姜月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小可沒有退路。</br> 如果小可不情不愿,就算在一起,兩人將來也會成為一對怨偶。</br> 蘇清歡不敢說話,因為擔心自己開口露餡,事情又不知道向著什么走向。</br> 實際上姜月也不用她說話,她就是想找個傾聽的人而已。</br> “夫人,我想麻煩您幫我打聽一下,什么時候他的靈柩能入京,我想準備準備。”姜月紅著眼圈道。</br> 蘇清歡終于忍不住道:“月兒,你以什么身份呢?”</br> 姜月早就想好了:“朋友身份。就算他人不在了,我也不想勉強他喜歡我。是我喜歡他……說到這里,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求您,他要葬在裴家祖墳嗎?如果不是,那能不能把他葬在吳如沐對面的山頭上?”</br> “你不吃醋嗎?”</br> “我不是他什么人,沒有吃醋的立場。我知道他一直沒有放下過,生不能得到,死后讓他能看見吧。”姜月哽咽。</br> “你真是個傻孩子,你娘泉下有知,該多心疼你。”</br> “夫人,其實我性格像我娘,決定了的事情不問意義,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些天我像做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也知道很多人嘲笑我,知道不應該這么任性,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夫人,我是不是瘋了?”</br> 送走她,白蘇回來和蘇清歡感慨:“夫人,奴婢現在倒是理解了,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做。姜姑娘對小可的這片心,彌足珍貴。小可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眼光不好。這兩番折騰下來,皇上都跟著累,不如給他點個好的,以后安安生生過日子。”</br> “真要那么簡單就好了。”</br> 姜月一直等到年后都沒有等到小可的靈柩回京,無論她怎么打聽,都打聽不到消息。</br> 春暖花開時候傳來振奮人心的消息,說出使南越國的將士獲得大捷。</br> 姜月聽到這個消息后又是激動又是難過。</br> 激動的是小可總算可以回來了,皇上一直以來不松口,應該是想他看到勝利再回來。</br> 難過的是,別人怎么去的怎么回來,他走時那么威風凜凜,回來時候卻什么都不知道了。</br> 大軍班師回朝的日子,姜月讓人準備了全套祭祀的東西等在路邊。</br> 別人是張燈結彩歡天喜地地迎接凱旋而歸的將士,只有她一個人,身著素縞,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神悲痛而迷茫。</br> 可是等大軍進來,在前面的竟然不是棺槨……</br> 姜月眼神中瞬時充滿了憤憤不平,小可離開的時候是最高統帥,又是為國捐軀,死后不應該享受到榮耀嗎?</br> 為什么開路的士兵喜氣洋洋?</br> 小可竟然是人走茶涼,再也沒人記住了嗎?</br> 想到這里,姜月悲從中來,淚水模糊了視線。</br> 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有沖上去和他們理論。</br>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br>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從來都不是相通的。</br> 離開時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姚將軍,現在又有誰能記住?</br> “喂,你給我站住啊!”</br> 在人聲嘈雜中,姜月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br> 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用雙手用力地擦擦眼睛,瞪大眼睛向著聲音來源看去。</br> 小可同離開時一樣,一身銀甲,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臉上還帶著笑意,正喊著前面的紅衣女子。</br> 姜月呆呆地看著他,嘴巴微張,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里。</br> 再看那紅衣女子,身材嬌小玲瓏,皮膚微黑,然而笑容明媚燦爛,看向小可的目光很是熟稔隨意。</br> “姚將軍,京城好熱鬧啊!”</br> 小可道:“趙頤啊,祖宗啊,別鬧,這么多人呢!你給南越國留點面子行不行?”</br> 趙頤毫不在乎地道:“南越國本來就是中原的屬國,偏居一隅,我沒見過世面不也是情理之中嗎?”</br> “你……”小可在這么多人的圍觀下也不能和她斗嘴,索性不往她那個方向看。</br> 他一扭頭,就看見人群中顯眼的那一抹白色。</br> “姜月?”小可震驚,“你在干什么?”</br> 祭祀誰呢?</br> 然而姜月并沒有聽見他的嘀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然后在小可的震驚中忽然掀翻了桌子轉身跑開。</br> 祭品撒了一地,紙錢被風一吹,紛紛揚揚。</br> “喂,大臉!”小可大喊一聲,姜月卻頭也不回地跑開了。</br> 姜月跑回家關了門,身體靠著門滑落下去,放聲大哭。</br> 何老爺聽見她的哭聲,拄著拐杖出來,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也是心疼,深深嘆了口氣道:“已經見過就行了,他把你坑害得這么慘。你已經對得起他了……”</br> 姜月卻只是大哭。</br> 哭了很久,一直到眼周都腫起來,她才終于停了下來,擦干眼淚,扶著門站起來聲音嘶啞道:“外公,我沒事,我去做飯。”</br> 何老爺一臉驚訝,“月兒,發生什么事了?”</br> 姜月笑了笑,“什么事情也沒有。外公,我沒事了,您不用擔心我。”</br> 說完,她徑直跑到廚房剁起肉餡來。</br> 何老爺一頭霧水,慢慢走進廚房問:“月兒,你告訴外公,究竟發生什么事情了?”</br> 姜月把肉餡剁得到處飛濺,“真沒事。”</br> “咚咚咚——”大門被敲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