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嘴巴閉得像蚌殼一樣,可是何縣令擔心外孫女的終身大事,便跟陸霆竹筒倒豆子,說了個一清二楚。</br> 原來,姜月和牧簡之有婚約,牧簡之年長她五歲,家里出事、后是何縣令讓人把他接到府里的。</br> 姜月性格很大氣,又心地善良,對這個未婚夫充滿了同情,所以明里暗里對他都十分照顧,年少的她就能為了家里下人說牧簡之閑話,堅持找人伢子把下人一家都發賣。</br> 蘇清歡聽到這里笑道:“這倒是像她能干出來的事情。”</br> 陸霆難得附和她道:“和小老虎性格倒有幾分相像,是個烈性女子?!?lt;/br> “后來呢?”蘇清歡又問。</br> 可能因為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叔伯又搶了家里資產,牧簡之郁郁寡歡。姜月不忍心看他如此頹廢,知道他胸懷大志,就把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一百兩銀子偷偷送給牧簡之。</br> 少女是懷著熱烈的愛意,哪怕對抗世俗要為所愛之人付出所有。</br> 可是牧簡之不僅摔了銀子,而且當面怒罵姜月不檢點;還說他家里的仇,明明何縣令能幫忙,他卻不肯幫忙,是打了主意讓他一無所有來入贅。</br> 蘇清歡聽到這里氣壞了,“他怎么能這么說,姜月不是為了幫他嗎?”</br> “何縣令說,這中間可能有誤會。因為他認知里的牧簡之,不是這樣刻薄尖銳的人?!?lt;/br> “何縣令還幫他說話?”</br> 陸棄點頭:“我不知道他是真的這么想,還是因為實在沒有別人可以托付姜月而自我安慰?!?lt;/br> 何縣令覺得,牧簡之年少志高,性情敦厚,斷然不會如此。</br> 他這么做,說不定是不想耽誤姜月,所以才故意為之。</br> 牧簡之離開何府的時候,什么都沒帶,孤身一人離開。</br> 而姜月卻受到了深深的傷害,“牧簡之”這三個字幾乎成為她的禁忌。</br> 何縣令心疼外孫女,曾旁敲側擊問她是否愿意另結親事,可是姜月也不愿意,所以一直耽誤到現在,成了何縣令的老大難。</br> “不管怎么樣,不管是不是有苦衷,”蘇清歡道,“牧簡之都是做錯了。姜月不是沒有擔當的孩子,當初她能拿出積蓄給牧簡之,牧簡之就該相信她能等他。他怎么忍心推開這么好的姑娘?”</br> 陸棄卻道:“男人和女人想法不一樣。牧簡之如果真是個敦厚的少年,看不到前程在哪里,怎么舍得耽誤別人?越是喜歡就越要放棄。有時候,人窮志短,也是無奈之舉。”</br> 蘇清歡瞪著他:“我倒是沒看出來,陸大爺什么時候也這么善解人意?!?lt;/br> 陸棄看著她氣鼓鼓的模樣,竟然帶出了幾分少女般的嬌俏——時隔多年,她的眼神依然明亮璀璨,不由笑了。</br> 歲月從不敗美人,眼神應如蘇清歡。</br> “我當然不是說我自己?!标憲壉ё∷?,“我是斷然沒有這樣的志氣的。否則當初被你從鹽場買回去做禁、臠,就應該咬舌自盡了。”</br> “禁、臠?你開什么玩笑!后來是可以,可是當時你那模樣,嘖嘖,確定比街邊的乞丐強嗎?”蘇清歡翻了個白眼。</br> 但是目的總算達成,要是陸棄敢說他也這么做,她肯定得好好清算清算。</br> “其實我覺得吧,”蘇清歡嘆了口氣道,“牧簡之恐怕現在已經有妻有子,早就忘了這小山溝里的明月了。”</br> 否則都這么久了,他也應該功成名就,為什么還不回來?</br> 何縣令想把外孫女托付給他,實在不是什么好主意。</br> 陸棄今天和她想法差距比較大。</br> 他說:“即使真如你所說,牧簡之現在有妻有子,但是眼界開闊,也該明白當年之事是他做錯了。何縣令自覺命不久矣,只要能有人看在舊情上照顧姜月就行,并不一定要牧簡之娶她。”</br> 蘇清歡道:“還好沒說讓姜月做小的也行?!?lt;/br> “何縣令是有這想法的,但是也知道姜月的性格,怕她不同意鬧得雞犬不寧,最后情分也消磨掉,所以才不敢提?!?lt;/br> “也可憐他良苦用心?!碧K清歡嘆了口氣,“那你答應他幫忙了嗎?”</br> “他什么都說了,我還能不幫?左右不過是打聽一下而已,并不是大事?!?lt;/br> 蘇清歡道:“今天姜月失態到那種程度,都沒跟我吐露一個字。這姑娘,心如磐石,恐怕真是恨慘了牧簡之。她只求我給何縣令看看病,我也已經答應她了,明日你陪我去看看吧?!?lt;/br> “好。但是生死有命,你不用太過感傷?!?lt;/br> “好?!?lt;/br> 蘇清歡閉上眼睛就想起姜月清凌凌的眼睛,想起她一臉倔強,心里疼惜她,覺都沒睡安穩。</br> 第二天吃過飯,陸棄帶著蘇清歡去何縣令那里。</br> 姜月已經從白芷那里得到消息,正焦急地在何縣令屋外等候,看見他們來便迎上來行禮,道:“夫人,我外祖父倔強,他若是不肯讓您診脈,求求您一定要堅持。我也會逼他的,到時候我嚇唬他撞墻,您別怕,我就是嚇唬他的。”</br> 蘇清歡被她逗笑,沒忍住拉著她的手道:“真是個鬼靈精,要不給我做干女兒吧?!?lt;/br> 何縣令聞訊出來迎接,聽到這話頓時喜不自禁,連聲道:“月兒,快,快給夫人磕頭!這可是天大的福分??!”</br> 姜月卻道:“給夫人做干女兒,確實是天大的福分,可是我個子小,受不了這么大福氣。您別想把我推出去,我就賴定您了,哪里都不去!”</br> “你這孩子,夫人喜歡你是你的福氣,我哪里要把你推出去了?”</br> 姜月卻不理。</br> 蘇清歡笑道:“我也只是玩笑而已。何大人,昨日您和將軍喝酒,我看著您面色有異,您也知道,我是大夫,見到病患就手癢,您能否賞脈讓我試試?”</br> 何縣令誠惶誠恐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我知道定然是月兒這個鬼靈精去求您了。唉,又何必呢?生死有命,我看得開。除了月兒,我別無牽掛?!?lt;/br> 夫人已經等了太久,他真的很想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