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縉甩袖,背對著燕川,顯然不想聽他勸說。</br> 燕川繼續理智地剖析道:“父皇,若是兒子沒有去中原這一年,恐怕也會贊成您的決定。”</br> 燕云縉遷怒于他,陰陽怪氣地道:“去了趟中原,忘了自己的身份?”</br> 墻上掛著的是蔣嫣然畫的畫,一望無際的草原,長空高遠,牛羊成群。</br> 他曾要蔣嫣然把他們兩人加上去。</br> 試想一下,天地茫茫,他們相親相愛,讓人只羨鴛鴦不羨仙……多么美好的提議,卻被蔣嫣然斷然拒絕。</br> 當時他傻呵呵的沒說什么,現在卻越想越氣,這個女人,就是沒把他放在心上!</br> 燕川道:“父皇,兒子去中原是遵照父皇的安排去體驗一下中原的風土人情,學習中原的文明。短短一年,兒子不敢說學了多少,但是對許多事情還是有不一樣的看法。”</br> 他聲音一直平靜卻堅定,沉穩有力,與幾年前那個火爆脾氣的燕川相比,簡直判若兩人。</br> 燕云縉轉過身來,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長子道:“那你跟我說說。”</br> “中原人有一種唯我獨尊的倨傲,認為南蠻北夷,所有人都不如他們;但是他們確實也有驕傲的資本,他們在許多方面遙遙領先于我們,京城的富庶繁華,是兒子前所未見的。”</br> 聽著燕川的態度很客觀,燕云縉眼中露出贊許之色,“你繼續說。”</br> “我們和中原的條件沒法比,為了更好的生存,只能通過戰爭和流血。但是中原地大物博,所以中原人不似大蒙這般民風彪悍,好狠斗勇。簡而言之,他們不屑于,也沒有野心來對付我們。”</br> “那賀明治宣稱要扣押你們兄妹三人為質,你又怎么看?”</br> 燕川淡淡道:“父皇,您相信他失憶這件事情嗎?”</br> “為什么不信?當初秦放失憶,可是皇后親身經歷的。”</br> “但是秦將軍當時忘了一段過往而已。賀明治不一樣,他只忘了人,卻記得讀過的所有書,性格幾乎沒變,父皇您信嗎?”</br> 燕云縉沒有回答,卻問道:“那依你之見,這件事情應該如何處理?”</br> 燕川想了想后道:“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倘若中原確實在準備糧草,有發兵的意向,我們也跟進;但是如果沒有,咱們以不變應萬變,且看他如何收拾京城余孽。”</br> 作為燕云縉的繼承人,燕川的政治敏感度并非一般人可以比的;所以他對京城中的局勢,恐怕比許多中原官員看得都更明白。</br> 他繼續道:“兒子認為不應該先出兵激怒中原。蘇夫人曾經跟兒子說過,發展自己才是硬道理。連年征戰,大蒙何嘗不是滿目瘡痍,民不聊生?若不讓百姓休養生息,別說對外擴張,便是我們燕家江山,都恐怕岌岌可危。”</br> “她還跟你說了什么?”燕云縉瞇起眼睛。</br> 蘇清歡教養了他的皇后,現在又影響了他的兒子。</br> “蘇夫人還說,國防必不可少,但是窮兵黷武,不是上策。”</br> “你贊同她的說法?”燕云縉問。</br> 燕川審慎地道:“這些都是贊成的。但是也有一些不敢茍同。”</br> “比如呢?”</br> “比如夫人認為,男人也應該一心一意,無論妻子如何,不管丑陋還是不能生育,都不能納妾。”</br> 燕云縉哈哈大笑。</br> 這點他豈止是知道,簡直“深受其害”,如果說蔣嫣然剛烈的性格是天生,那么她對許多事——比如夫妻關系等的異于常人的堅持,就是來自于蘇清歡的影響。</br> 看他心情好了些,燕川松了一口氣,趁機道:“父皇,便是不看在旁人的份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您也要審慎行事。這件事情別有蹊蹺,還是調查清楚,靜觀其變吧。您貿然發兵,讓娘娘情何以堪?”</br> 燕云縉嘴硬:“我發兵只是為了保護大蒙。夫人可信,賀明治不一定可信。”</br> 燕川不贊同地道:“可是發兵容易讓中原誤會……”</br> “我怕他賀明治不成?”燕云縉哼了一聲,在桌案前坐下,“就算你說得都是對的,賀明治是為了迷惑對手整出這一切,我也看不起他。是男人,直接打就是,這般迂回做什么!”</br> 燕川笑道:“父皇,中原是這樣。兒子從前也不能理解,現在倒有些明白。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兒子想和您多說說在中原的見識。知己知彼,百戰不殆。”</br> “你自己知道就行。”燕云縉大手一揮,“大蒙的江山是你的。你要出息些,早點把這擔子替我擔起來。”</br> 這話令人驚醒,燕川立刻跪下,道:“父皇長命百歲。”</br> 燕云縉道:“長命百歲我自是希望,但是這江山,只要你能擔起來,我就退位。”</br> 燕川大慌:“父皇,您——”</br> “中原不也有太上皇嗎?”燕云縉渾不在意地道,“做皇帝太累,我早就想撂挑子了。現在你照看弟妹,我再給你幾年之間,等他們大些,我就傳位給你。”</br> 燕川堅辭。</br> 燕云縉擺擺手:“行了,下去吧,我意已決。你先下去,皇后要來跟我道歉,你再這里,她就不能來了。”</br> 燕川:“……”</br> 父皇,您真的沒撒謊?</br> 皇后娘娘的字典里,就沒有“道歉”這兩個字吧。</br> 燕云縉看出親生兒子的質疑,冷哼一聲道:“你不信?不信就出去等著看。”</br> 燕川哪里敢接話,行禮道:“那兒子先退下,天色已晚,念念睡覺要找我。”</br> “睡覺找你?那你怎么成親?”燕云縉道,“這可不是好習慣,讓她改改。”</br> 他確實在逃避責任,把兩個粘人的小東西甩了出去。</br> 可是燕川也是親兒子,也不能耽誤他。</br> 燕川笑著道:“是。”</br> 但是他臉上的神色分明告訴燕云縉,他根本沒聽進心里。</br> 燕川正要出門,就見燕云縉貼身伺候之人敲門進來,慌忙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經出門,向著這里的方向來了。”</br> 燕云縉立刻正襟危坐,“召她覲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