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陸棄和皇上的爭執,本質上都是為了江山社稷,沒有什么根本性的冤仇。</br> 而且以明唯為首的一眾文臣以及杜景等武將都為陸棄說話,坦陳利弊,所以皇上還是把陸棄放了回府,但是罰俸三年,算是懲戒。</br> 這是一場沒有勝利的對峙,皇上自己尷尬,陸棄丟了鐵券。</br> 不久,陸棄上書,表示女兒粗鄙,無法伺候皇上,請求解除婚約,要帶著全家回邊城,被皇上駁回。</br> 坊間有人猜測,陸棄回邊城是以退為進,先跟皇上撇清關系,以求自保。</br> 回到邊城掌管了軍權的陸棄進可攻,甚至奪取天下,退可守,至少在目前可以保性命無憂。</br> 阿嫵憂心忡忡地對陸棄道:“爹,你和哥哥這般,會不會讓姐夫和燕川有想法?”</br> 這只是做戲,為什么要牽扯進來大蒙?</br> 如果他們信以為真,以為皇上真的要進攻大蒙,主動出擊怎么辦?</br> 以燕云縉多疑的性格,就算告訴他真相,他恐怕也會懷疑皇上故弄玄虛,本質上還是想對大蒙不利。</br> 安內沒有做到,怎么還去撩撥起大蒙來了?</br> 陸棄道:“燕云縉父子會有想法,但是有你姐姐穩著,不會出大亂子。”</br> 以蔣嫣然的聰明能干,陸棄對她有信心。</br> 阿嫵卻不贊同。</br> “爹,不要逼姐姐在她夫君娘家之間做抉擇。”</br> 無論結果如何,對她來說都很殘忍。</br> 說實話,阿嫵并不覺得蔣嫣然一定要選擇中原。</br> 陸棄看著阿嫵。</br> 阿嫵繼續道:“姐姐行事,向來只問本心。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樣賭,她會選擇誰。”</br> 爹顯然以為,姐姐還是那個可以為了中原,為了哥哥犧牲一切的人。</br> 可是姐姐不是了,姐姐有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選擇他們,也絕對不是錯誤。</br> “甚至,我覺得姐姐會主動提醒姐夫戒備。”</br> 陸棄沉默半晌后道:“那你覺得應該怎么辦?”</br> “按照你和哥哥的計劃,你們的決裂應該是一步一步的,環環相扣。”阿嫵道,“所以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br> 陸棄聽她說完后很是贊成,道:“你的主意很好,但是不用你出面。”</br> 后續可能面對皇上責難,即使是逢場作戲,陸棄也舍不得自己的心肝寶貝受委屈。</br> “不,爹,需要我。燕川為人沖動,恐怕他回去之后就變了主意。我得找眼寒,囑咐他,請他一定看顧好燕川。燕川對燕寒十分器重,一定會聽他的。”</br> 陸棄目光深沉:“我也可以去找燕寒。”</br> 阿嫵微微一笑:“爹,燕寒心悅我。”</br> 陸棄一驚,顯然沒想到一向粗枝大葉的阿嫵會這么說。</br> 他眉頭皺起,眼中露出不贊同:“小老虎,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br> “我知道。”阿嫵點點頭。</br> 陸棄面色越發嚴肅起來:“你娘怎么跟你說的?”</br> “我娘說,可以不喜歡,但是不能利用別人的喜歡。”</br> “那你為什么……”</br> “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是利用。”阿嫵道,“真讓大蒙和中原打起來,對中原沒有好處,對大蒙就有好處了?我只是和他一道,做有利于兩國的事情。這時候,我們顧的是各自國家的利益而已。我去的話,能更有利于他明白并且接受這個道理。除此之外,我并無私心。”</br> 看著面色堅毅,條理分明的阿嫵,陸棄嘆道:“小老虎長大了。”</br>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聲不響而已。</br> “爹,有些事情我只是反應慢,別人想一天,我想兩天三天,但是總歸也能想明白。戰又年也好,燕寒也好,我都明白。只是我不能回應,我也很難做到像娘那樣開誠布公,我只能裝傻。我成親以后,多少執著也都隨風散了。”</br> 陸棄心道,可是有些人的固執,超乎你想象,比如明唯對蘇清歡。</br> 可能堅持到最后,他們只記得堅持本身,初衷都沒那么重要了。</br> 明唯現在肯定不會想和蘇清歡還有可能,但是他已經習慣如此了。</br> “那你去吧。”陸棄道,“自己小心,大膽嘗試,凡事都有爹在。”</br> “哥哥也在。”阿嫵笑瞇瞇地道,“大不了,從頭再來。”</br> 她就是這么想的,裝不下去,那就被人戳穿唄,最多被人嘲笑一番,但是對哥哥,又有什么損失?</br> 他們完全可以再想別的辦法對付奸臣。</br> “爹,這是一件需要從長計議的事情,咱們慢慢來。”</br> 陸棄有一瞬間,竟然覺得自己還不如女兒。</br> 回去后他告訴蘇清歡,后者也很贊同。</br> 陸棄喃喃地道:“我總覺得她還是我膝頭撒嬌的孩子,可是轉眼間,她已經如此優秀大氣。”</br> 蘇清歡心道,還馬上要當娘了。</br> 她笑著暗示道:“小老虎可不是孩子,她這年紀,多少人都當娘,而且還不止一個孩子呢。”</br> 陸棄道:“生孩子這件事情,哪個女人不行?她輔佐皇上才是正事,不該讓這些瑣事拖累他們。”</br> 蘇清歡翻了個白眼:“當年你怎么不這么想?讓我給你生孩子。”</br> 被打臉的陸棄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反而道:“咱們不一樣,我向來我行我素,不管別人怎么看。”</br> 蘇清歡:“……那你覺得皇上在乎別人怎么看嗎?”</br> “他不得不在乎,所以我們才要讓他覺得,生孩子沒有那些老迂腐想得那么重要。”</br> 蘇清歡明白過來,陸棄不是不想阿嫵生,而是擔心她真的生不出來。</br> 她想了想,到底還是把阿嫵懷孕的事情咽了下去。</br> 燕川帶著燕念和燕淙在院子里玩雪,兩個小家伙穿得鼓鼓囊囊,又剛會走,像兩只站不穩的大熊貓,走著走著就滾了,十分可愛。</br> 燕寒站在一邊含笑看著,鼓勵沒人扶的燕淙:“小皇子,自己站起來。”</br> “你們也太欺負人了,多大的孩子,讓他自己站起來。”</br> 阿嫵脆生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br> 她披著黑色斗篷,里面是大紅錦緞宮裝,襯得她肌膚勝雪,眼神更是明媚嬌俏。</br> 燕寒眼睛亮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