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娘是很委屈,但是我爹也不是故意的,他那時候是真的忘記了。”阿嫵道。</br> “是,我也知道。”皇上道,“我和表舅,和明唯,和汪恒這些股肱之臣,現在如果生出嫌隙,你信嗎?”</br> 阿嫵認真地想了想后道:“不信。沒有理由,就算狡兔死,走狗烹,也不會在江山平定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發生這些事情。”</br> “這就對了。”皇上道,“我答應過你,洞房花燭夜告訴你我的安排,現在有點晚,你沒生氣吧。”</br> 阿嫵震驚:“哥哥,你想假裝失憶?”</br> 皇上眼中露出驕傲之色,“知我者,小老虎也。”</br> 阿嫵想了片刻后才道:“哥哥如果失憶,那我爹這種懶怠上朝的就是目中無君;明大人這種大包大攬的,就是越級……總之哥哥給這些股肱之臣的優渥對待,都可以取消。這樣雙方的矛盾就自然多了。”</br> 不說別的,就說哥哥一邊把她寵成手心里的寶兒,一邊和她爹針尖對麥芒,甚至到貶謫登州這么嚴重的程度,瞎子看不出有問題?</br> 那些想要謀反的人也不是傻子,輕易不會動手的。</br> 這是拿著九族的腦袋冒險,誰不慎重?</br> 所以阿嫵之前自己也在考慮,爹如何才能不著痕跡,自然而然地和哥哥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br> 她一直沒想出來,所以才會問皇上。</br> 不得不說,皇上的這個主意實在是妙。</br> “哥哥的主意很好。”阿嫵老老實實地道,“那哥哥是不是連我都得‘忘記’?”</br> “小老虎會不會覺得委屈?”</br> “委屈?哥哥都告訴我這么機密的事情,我還委屈什么?”阿嫵道,“我只是在想,這件事情可以告訴我爹娘嗎?或者你已經和我爹商量好了?”</br> 不告訴,怕爹娘擔心;告訴吧,又怕他們裝得不夠逼真。</br> 皇上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這也是我想和你商量的。”</br> “啊?哥哥還沒想好?”阿嫵驚訝了,“原本我以為,哥哥會先和我爹商量呢……”</br> “那怎么會?雖然表舅和娘也是我的至親之人,但是肯定比不過你。”皇上道,“所以我第一個商量的,肯定要是你。”</br> 阿嫵心里十分滿足,嘴上卻道:“我迷迷糊糊的,怕考慮不周,耽誤哥哥的事情。”</br> “小事你是迷糊,大事你卻從來沒有含糊過。”皇上笑道,“你這樣,剛剛好。”</br> “剛剛好什么?”</br> “剛剛好,讓我如癡如醉。”</br> 一言不合就表白,這是病,得治啊!</br> 阿嫵嗔怪道:“哥哥,我和你說正事呢!你到底怎么打算的?”</br> “告訴表舅和娘吧。”皇上笑道,“你怎么想?”</br> “我覺得也得告訴。”阿嫵點點頭,“我娘的醫術,恐怕想裝失憶也騙不過去;我爹脾氣不好,尤其對哥哥,我怕他沖動之下進宮打你。”</br> 皇上哈哈大笑:“這事情,表舅真能做出來。”</br> 阿嫵用筷子在鍋里胡亂撈了幾下,道:“那就這么定了?”</br> “就這么定了。”</br> “我爹要是不同意,我去跟他說。”阿嫵道。</br> “我會說服表舅的。”</br> “只是有一件事情,”阿嫵道,“哥哥,如果可能,我的意思是,如果形勢允許,你盡量不要委屈我爹娘。流放就行,別來個當眾打我爹板子這樣的事情……”</br> 皇上笑道:“你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br> 打在陸棄身上的板子,他日他定然會十倍百倍地還回來。</br> 阿嫵又道:“要是需要,哥哥可以針對我,我不怕,我也不會委屈的。”</br> 父母和哥哥,都是她至親,所以如果非要有人受罪,她自己愿意一力承擔。</br> “哥哥舍不得。”皇上替她把耳邊掉落的頭發別上去。</br> “這有什么?”阿嫵滿不在乎地道,“這是咱家的事情,我也不能讓哥哥一個人難做。我也想幫忙。”</br> 皇上被她一句“咱家的事情”取悅,笑道:“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以后肯定也跑不了。”</br> 阿嫵嘿嘿笑。</br> “那哥哥打算什么時候跟爹說?我娘那里呢?要不我去說?”</br> “不著急,我想等正月的時候再說。”皇上瞇起眼睛,“大過年,再給他們一個好消息,讓他們高興高興。”</br> 阿嫵算了下,“現在馬上臘月了,也很快了。”</br> “臘八之后書院就放假了,要不要進宮住幾日?”皇上盛情邀約。</br> 阿嫵吞吞吐吐:“這個不好吧……我怕別人會說閑話……”</br> 再說在宮里除了陪哥哥,還能干什么?臘月的大相國寺可是格外熱鬧,她早就和鄭秀約好了要去看熱鬧。</br> 皇上笑道:“那等我派人喊你的時候,一定來。”</br> “行。”</br> 阿嫵回到家里也沒有跟爹娘提起這件事情,只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偷偷想將來的情形。</br> 哥哥什么都不瞞著她,這么大的事情也和她商量。</br> 最重要的是,哥哥給她的信任,她敢說比爹娘都多。</br> 他最懂她,或者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怎么樣,哥哥都覺得她很好。</br> 進入臘月,阿嫵也沒沒有想象中那么輕松。</br> 來給將軍府送節禮的人太多了!</br> 從前是蔣嫣然負責這些,去年還初入京師,大家都很倉促,相互送禮也不多;今年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年,所以各家來往禮節都很多。</br> 陸棄官位高,又是皇上蓋戳了的老泰山,加上蘇清歡向來交游廣泛,將軍府后門外送禮的人都排起了長隊。</br> 阿嫵從宮中把尚霓衣“借”了出來幫自己,這才輕松了不少。</br> “大姑娘,”清婉喜氣洋洋地從外面進來,站在門口拍拍身上落的雪花,“大蒙的節禮送到了!”</br> “啊!姐姐讓人送來的?”阿嫵激動地站起身來。</br> “是啊。”清婉高興地道,“除了給宮里送東西,還給咱們府里送了好多東西。你看看,這是禮單。”</br> “哈哈哈哈,姐姐懂我!”阿嫵看著禮單,高興地笑了,“十頭牛,都宰殺好了送來的。”</br> 幸虧這是數九隆冬,大蒙又在北面,這一路而來,牛肉凍得很結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