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穆嬤嬤跟了您將近二十年,妾有意,郎無情?!碧K清歡幽幽地道,“您心中有人,但是求而不得,半生飄零?!?lt;/br> “你,你知道了什么?”薛太醫臉上露出些許慌亂之色,“你聽誰說的?不要被人蠱惑!”</br> “師傅,我并不傻。相反,您也贊過我,聰慧機敏,我跟隨你十年,難道還看不出一丁點異常嗎?您對我的栽培,甚至于喜怒無常,透過我像看另外一個人……我都知道。您不說,我不問。但是我想說,您和穆嬤嬤都是我最親的人,看到你們半生困于所愛之人不愛自己的困局中,我不想重蹈覆轍。”</br> 蘇清歡頓了頓,態度堅決:“我愛程宣,甚至不惜陪他去死;他卻負了我,我不挽留。今日我又愛上他人,慶幸的是,他對我,亦真心相待。他在京城,我便留在京城;他離開,讓我在這里等他,我就在這里等他?!?lt;/br> 兩情相悅,是上天恩賜,她惜福。</br> “你,口口聲聲說愛,有沒有廉恥之心?”薛太醫指著她罵道,“輕浮至此,我,我就是如此教養你的嗎!”</br> “當初對程宣,師傅樂見其成,甚至推波助瀾,可惜到底我們都看錯了。這次我遇到了他,即使被您罵輕浮,我也認了?!碧K清歡毫不退讓,“我希望得到您的祝福,但是如果您一意反對,那,那我也只能不孝了?!?lt;/br> 說完,她伏在地上,深深叩首。</br> “一模一樣,一模一樣……”薛太醫像是瞬間蒼老了十幾歲,喃喃地道,“這就是命,這就是命?。 ?lt;/br> 蘇清歡緘默,并不追問他什么。</br> 薛太醫又道:“他是誰?什么身份?”</br> “我,”蘇清歡咬咬嘴唇,“我暫時不能告訴您?!?lt;/br> 陸棄的身份她不知道暴露了會不會帶來麻煩,所以即使是最親近的師傅,她也不想告訴。</br> 薛太醫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br> “因為她愛的人是我?!?lt;/br> 蘇清歡聽到這突然插進來的一句話,驚喜地回身去看,果然看到陸棄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腰背挺直,頂天立地。</br> 他看到她臉上的傷,目光中閃過一抹慍怒和心疼,拳頭在袖中捏得緊緊的,卻終是沒有說什么。</br> 薛太醫看著陸棄,憤然道:“不請而入,何其猖狂!”</br> 陸棄一邊往里走一邊坦然道:“思妻心切,護妻心急,還望師傅原諒?!?lt;/br> 說話間,他走到蘇清歡身邊,撩袍和她并排跪在一處,朗聲道:“秦放見過師傅?!?lt;/br> “你怎么來了?”蘇清歡看見他,嘴角忍不住上揚,眼里俱是歡喜之色——他好像瘦了,但是氣勢好像更凜然了。</br> 她這一笑,嘴角受的傷就被牽動,頓時疼得齜牙咧嘴,看著陸棄心疼又要發狠的目光,她忙道:“不疼,看著嚇人,真不疼?!?lt;/br> 陸棄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閉嘴,回去再跟你算賬?!?lt;/br> 蘇清歡:“……”</br> 剛剛見面,能不能不要那么兇。</br> 但是聽他說“思妻心切,護妻心急”,看到他和自己并排而跪,從容稱呼“師傅”,她心里覺得踏實又穩妥,隱隱有甜蜜翻涌。</br> “秦放?”薛太醫看著兩人眉眼間的互動,不確信的重復了一句,看著眼前之人高大的身材和鴉青色長衫難以掩蓋的肌肉曲線問道,“你可是戰神秦放?”</br> “師傅面前,戰神愧不敢當?!标憲壱话逡谎鄣氐?,“但卻是師傅所想之人。眼下,我只是呦呦的夫君,來拜見您老人家?!?lt;/br> 薛太醫看看蘇清歡,從她眼中看到了懇求之色。</br> “秦放被發配到了鹽場……所以,你就認識了清歡?”薛太醫問道,“現在你起復,就帶她回京?”</br> 陸棄點頭:“雖然中間許多曲折,但是總體正如師傅所說。”</br> 薛太醫皺眉,“你聲名狼藉,被逐出家門,憑什么來娶清歡?”</br> 陸棄看看蘇清歡,眼中有愧疚之色——他沒有跟她提過這段不光彩又難以抹滅的過去。</br> 沒待他說話,蘇清歡就急急地道:“師傅,我不在意那些。我喜歡的是他的人,我知道他的好就行了。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別人口中眼中的他如何我不管,我知道他是值得我愛的偉岸男人,行事頂天立地,無愧于心?!?lt;/br> “呦呦——”陸棄伸手拉住她袖中的手,和她十指交纏。</br> 他力氣很大,大到恨不得和她粘到一處,永不分開。</br> 這就是她深愛的人啊,不問因由,毫不猶豫地偏袒他。</br> 前二十多年,從未有過一個人,能對他如此毫無理由地維護,推心置腹地信賴。</br> “你……”薛太醫指著蘇清歡,手指發抖,“當年,你……也是如此,所以才會落得那種下場?!?lt;/br> “您想說的是我生母嗎?”蘇清歡問。</br> 薛太醫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你都知道了?”</br> 蘇清歡低頭:“隱有猜測,但是不敢肯定。我猜想,是我生母托孤給您,她也正是您心中念念不忘之人,是嗎?”</br> 薛太醫長嘆一口氣,又看看陸棄,道:“你原本就聰慧,現在又有了他,當年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也沒法隱瞞了?!?lt;/br> 蘇清歡抬頭看著他,語氣懇切:“師傅,我只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是否還在人世,會不會對您,穆嬤嬤和陸……秦放有影響。至于我自己,其實并沒有太深感情,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人。”</br> 薛太醫揮揮手:“你先回去吧,容我靜一靜。你想知道的事情,秦放應該不難調查出來?;蛘哒f,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吧?!?lt;/br> 蘇清歡扭頭看向陸棄。</br> 陸棄點頭:“晚輩確實已經知曉,只是為了呦呦的緣故,沒敢告訴她。但是這幾日我想明白了,紙包不住火,在我出征之前,總要跟她說清楚,讓她心中有數。呦呦堅強樂觀,能經受的住這些?!?lt;/br>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蘇清歡問。</br> 陸棄面上慌亂一閃而過,急忙道:“我不是有意瞞著你,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