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到御書房,洗漱更衣服后小憩。</br> 他的休息,也就是靠著迎枕閉眼假寐而已。</br> 虎牙見他嘴角一直帶笑,知道他心情是極好的,也放松下來,心道還是大姑娘會哄皇上,也不是什么稀奇東西,一碗馉饳把皇上哄得找不著北,這要讓那些挖空心思想要皇上多看她們一眼的女人知道,豈不氣死?</br> 談情說愛這件事情最沒辦法講道理。</br> 不過說起來,不知道這馉饳有多好吃。</br> 要不趁著關三還沒回京,請他去府里做一個給杜氏也嘗嘗?</br> 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君臣有別,皇上嘗的東西,而且是大姑娘特意讓人從山西送來道,他跟著裹什么亂?</br> 杜氏也是天天跟他叨叨謹慎小心,回頭這碗馉饳,別沒哄好她,反而讓她生氣。</br> “虎牙。”</br> 聽到皇上叫他,虎牙嚇了一大跳,忙道:“臣在。”</br> 皇上懶懶地靠在迎枕上,姿態是難得的閑適。</br> “想什么呢?”</br> 虎牙也不隱瞞,把自己的小心思一五一十地道來。</br> 杜氏教他了,在皇上這樣道聰明人面前,不要藏什么小心思,否則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醞釀成殺身之禍。</br> 坦誠,哪怕愚蠢,這才是伺候皇上最重要的事情。</br> 皇上聽了后笑道:“多大點事情,你也想這么多。”</br> 但是到底沒松口讓關三跟著他去。</br> 虎牙心里慶幸,幸虧他沒有腦子發熱。</br> “讓人擬旨。”皇上依然帶著愉悅的笑意。</br> “是。”</br> 皇上送了東西去,大姑娘回禮,皇上再回禮……這種來來回回,讓人跑細了腿,估計要一直持續到大姑娘回來吧。</br> 但是事實上,皇上這次想的真不是你儂我儂。</br> 被她念叨的阿嫵一身男裝,帶著“小妾”尚霓衣,裝作收糧的客商到了鄉下。</br> “單在府城里能看到什么?”阿嫵在馬車里道,“既然來了,就要看看最窮的百姓怎么過活。他們有活路,大周才能好;他們要是沒活路,還得反。”</br> 尚霓衣笑笑,并不附和。</br> 這話不是誰都可以說的。</br> 阿嫵其實早就要走這一趟,但是陸棄在山西防軍中查出不少問題,她前些日子在幫陸棄理清,所以才耽誤了。</br> 一路行來,道路兩側的莊稼都已經收完,空空蕩蕩。</br> “也不知道收成如何。”阿嫵喃喃地道。</br> 她是知道國庫空虛的,黃河水災,花費巨資,只希望這次到處都豐收,能收些糧食填補空虛的國庫,讓明年春播補貼有個著落。</br> 說起來,今年春播的種子還大部分都是從富戶手中“借”的,估計是還不上了。</br> “霓衣,”阿嫵側頭看著尚霓衣,“你從前去過莊子嗎?見過這樣的場景?”</br> “陪著大伯母去過一兩次,但是不敢像你這般掀開簾子往外看。”尚霓衣淡淡道。</br> 阿嫵笑道:“你肯定從小就是個乖孩子,我就很野了。”</br> “公子,到了。”</br> “走。”阿嫵聽見馬夫的話,率先跳下馬,然后又把尚霓衣抱下來。</br> 她比尋常女子高,而尚霓衣又嬌小玲瓏,所以站在一處,真的像一對璧人。</br> 環顧四周,這應該是一個村子,炊煙裊裊,又有小兒女在棗樹下嬉戲。</br> 阿嫵帶著尚霓衣和兩個侍衛進了村里,找了戶人家。</br> 這家似乎貧寒,院墻都沒有,只用樹枝粗糙地圍了一圈做圍欄,低矮又凌亂。</br> 院子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在喂雞,門檻上坐著一個做針線的婦人,四十多歲,頭發梳得很整齊,看得出來是個利落的婦人,應該是前面女人的婆婆。</br> 還有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光著屁股,頭拱著頭不知道趴在地上數螞蟻還是干什么。</br> 阿嫵笑著上前打招呼道:“大嬸、嫂子,我是過路人,能不能討一碗水喝?”</br> 喂雞的女人回頭看那老婦人,顯然等著她發話。</br> 老婦人上下打量他們一番,見他們穿著體面,身后還跟著馬車,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游,便扶著門站起來,道:“家窮也沒有地方讓貴人們坐,要是你們不嫌棄就在院子里坐坐。淑芬你去燒水來。”</br> 被叫做淑芬的女人低頭道:“是,娘。”</br> 她放下笸籮,在圍裙上擦擦手,走到旁邊低矮的灶臺邊上洗手。</br> 阿嫵帶著尚霓衣進來,侍衛守在外面。</br> 兩個男孩子站起來,身上到處是黃泥,怯怯又好奇地看著來人,又看看外面的馬車,顯然對馬很好奇。</br> 兩人長得一模一樣,瘦得根根肋骨分明,烏黑的眼睛顯得格外大。</br> 馬可是金貴的東西,村里最多有牛和驢,這樣體態勻稱,皮毛發亮的寶馬是從來見不到的。</br> 阿嫵對尚霓衣道:“霓衣,你不是帶了飴糖嗎?拿出來給兩個小子嘗嘗。”</br> 尚霓衣把自己腰間的荷包解下來,對兩個男孩子招招手道:“拿著吧。”</br> 兩人你推我搡,都不敢上前。</br> 那老婦人道:“既然是貴人賞的,你們就收著吧。從前咱們家過得寬裕時候,也時常自己做飴糖。就虧了你們兩個……長了這么大,沒嘗過糖是什么滋味。”</br> 阿嫵拿過荷包,站起身來塞給其中一個孩子,又指著馬車道:“出去看吧。找那兩個叔叔抱著你們上去坐坐也行。”</br> 尚霓衣有潔癖,她的東西不喜歡人碰,所以這個荷包,她肯定也不要了。</br> 因為出門,她隨身的東西都不是自己做的,所以也不珍惜。</br> “那可不敢。”老婦人倉皇道,“別弄臟了貴人的馬車。你們兩個出去幫忙喂喂馬吧。”</br> 兩個孩子拿著糖,歡天喜地地出去了。</br> 從攀談中阿嫵得知老婦人姓李,媳婦姓周,這家人則姓孫,準確地說,這就是孫家村,村里絕大部分人都姓孫。</br> 孫家父子倆擔著糧食去交賦稅了,婆媳二人在家看孩子。</br> 阿嫵問李氏:“大嬸,今年收成可好?我是糧商,來看看有沒有好糧可收。若是其他人家有的,回頭還要央求大嬸做個中人,定不會虧待大嬸。”</br> 李氏嘆了口氣:“誰家有余糧?能吃飽就不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