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特意讓人做了阿嫵喜歡的飯菜,十分豐盛。</br> 阿嫵一邊吃一邊道:“哥哥,這幾天我看了一下前朝舊例,光祿寺(主管宮內祭享、宴會,膳食之事)下屬四署,人數龐雜,單單廚役就有五千人之眾。我想過了,祭祀、宴會不能省,免得讓人說嘴,但是膳食上可以省儉出來許多人……”</br> 皇上替她夾了一塊魚肉:“小老虎這幾天沒少做功課啊。”</br> 阿嫵驕傲地道:“那當然。現在我把這些宮中瑣事當成打仗的任務來看,這些日子也還看出來一些門道。等我有時間和霓衣探討一下,規整完了再跟哥哥回稟。”</br> 這些日子她真是看得頭昏腦脹,同時對于前朝宮中的奢侈之風有了了解。</br> 她不明白,為什么單單給后妃做衣裳,就要上萬人?</br> 而民間,多少生了孩子因為養活不起而溺死,垂暮之人無所養而選擇自我了結。</br> 她對于這些苦難,了解更深刻。m.</br> “我自己草草算了一下,”阿嫵道,“每年至少能剩下幾十萬兩銀子甚至上百萬兩,一部分用于軍餉,一部分用來養老育幼,鼓勵生育……哥哥,你別這么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br> “真應該把你再留在宮中,不讓你走。”</br> 他是眼神熾烈而認真,竟然看不出多少開玩笑的樣子。</br> 阿嫵:“……這些賬,我回家也可以看的……”</br> 皇上被她逗笑:“小傻瓜老虎。”</br> “再傻也是哥哥自己挑的。”阿嫵得意洋洋,給皇上夾了一塊烤羊肉,“買定離手,概不退換!”</br> 皇上被她逗笑。</br> 阿嫵看著他:“其實哥哥笑起來也很好看。”</br> “真的?”</br> “嗯。就比謝行差一點點兒,比別人都好看。”</br> “那我把謝行殺了,我就是最好看的了?”</br> 阿嫵:“……我外婆很兇殘的。”</br> 提起柳輕菡,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怎么把外婆忘記了?對付吳如沐,應該讓外婆出手啊!”</br> “她才懶得管。”皇上道,“她聰明著,你不去求她,她不會伸手的。她很清楚,我不會讓你出事。”</br> “那倒是。我也知道,所以我一點兒都沒緊張。”</br> “快吃吧,菜要涼了。”</br> 阿嫵的話漫不經心,但在皇上聽來,往往都是甜蜜的情話。</br> 深信不疑的徹底信賴,兄妹相親的最初美好,人生苦難中的最終堅守……這些阿嫵都給他了。</br> 他所要的,也只此而已。</br> 兩人吃過飯,皇上又找了個理由:“太陽毒辣,休息一會兒再回去。我已經讓人跟娘和表舅說了這件事情,所以不用怕他們擔心。”</br> “行。”</br> 皇上書房中有榻,他基本都休息在這里。</br> 阿嫵枕著皇上的枕頭,蓋著他明黃色繡金龍的被子,歪頭看著皇上批閱奏折。</br> “哥哥,”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來睡一覺?”</br> 皇上笑著拒絕,心想這個傻孩子,對他真是一點兒戒心都沒有。</br> “那我睡啦!”</br> “嗯。”</br> 阿嫵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得還沒睡過去,就聽見虎牙進來的腳步聲。</br> 不同于尋常的淡定輕松,他腳步急促,所以阿嫵一下就睜開眼睛。</br> “哥哥?”</br> “皇上,大姑娘,”虎牙看了一眼書房里的情景就不敢再向阿嫵看過來,低頭對皇上道,“皇上,曾胡安帶人去拿吳如沐,然吳如沐的丫鬟初盈,認下了所有的罪過。她承認了之后想要服毒自盡,但是被曾大人阻止了。”</br> “曾胡安呢?”皇上臉色驟然變得陰沉。</br> 阿嫵也起身穿上鞋子,怒道,“誰沒有個忠仆了?這事情她們主仆兩人商量一番就行了?真以為什么事情都是她們說了算的!”</br> 她有一種功虧一簣的挫敗!</br> “朕不見他。告訴他,給我撬開初盈的嘴。”皇上怒道。</br> “是。”虎牙不敢說其他。</br> 魚兒明明都咬鉤了,可是卻又逃脫,難怪皇上震怒。</br> 阿嫵眉頭緊皺,喃喃道:“既然她們商量好了,恐怕初盈的嘴沒有這么容易撬開。對了,虎牙哥哥,你告訴曾胡安,也安頓好落葵。說不定她也可以提供幫助。”</br> 畢竟落葵是蕭珊貼身的丫鬟,這次事情能曝出來,她也幫了很大忙。</br> 虎牙領命而去。</br> 阿嫵內心焦灼卻又無能為力,畢竟她也牽涉其中,所以不能直接去順天府過問這件事情,否則不知道被人編排成什么樣。</br> 她留在宮中暫時沒走,但是已經不去瀛洲島了,意思是告訴眾人,她已經洗脫了嫌疑。</br> 事情發展到這里,都知道只差最后一步,只要撬開初盈的嘴,讓她指認吳如沐就行,可是這一步,十分艱難。</br> 初盈一口咬定她做了圓子,在進書院之前哄蕭珊吃了,吳如沐全不知情。</br> 皇上聽到曾胡安戰戰兢兢的稟告后冷笑一聲:“她不招你就沒有辦法?你順天府沒有刑具嗎?”</br> 言外之意,為什么不上刑,哪怕嚴刑拷打!</br> 曾胡安跪下道:“臣無能,用盡辦法也無濟于事。現在嫌犯已經奄奄一息,再用刑恐怕性命不保。然她意志堅定,不肯吐口,望皇上明察。”</br> 明察?他明察有什么用!</br> 皇上怒道:“虎牙,傳旨給魏紳,這件事情交給他了!”</br> 曾胡安松了口氣。</br> 總算把這個燙手山芋推出去了,嚴刑拷打什么的,他真不擅長。</br> 阿嫵也沒有什么惻隱之心了,雖然知道落到魏紳手中會讓初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對她忠心的贊賞,終究抵不過揪出兇手的焦急。</br> 她也希望早點真相大白。</br> 但是阿嫵也隱隱擔心,就算初盈在魏紳的酷刑下交代了事實,恐怕他們也會落下一個強加罪名,屈打成招的話柄。</br> 轉念一想,初盈一個丫鬟與蕭珊能有什么仇恨?</br> 現在大家肯定也都知道,初盈是替吳如沐定罪的。</br> 這樣想著她心里才舒服些。</br> 魏紳這輩子歷經三朝帝王,都是酷吏,以刑訊而令人聞風喪膽,可是這次,在初盈身上,他還是翻了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