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去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回來,太監們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真是生生被嚇的啊!</br> 阿嫵手中拎著臟兮兮的皮皮,怒氣沖沖地道,“沒出息的東西,跟刺猬打架輸了,要我去給你找場子!”</br> 眾人想笑又不敢,心里暗暗叫苦,為了只畜生,把這些人嚇得魂不附體。</br> 但是阿嫵也不是不通人情的,每人賞了二兩銀子,于是眾人又高興了。</br> 皇上很快乘舟趕來,阿嫵陪皇上一起吃飯,批閱奏折,然后送走他。</br> 她不動聲色地試探:“哥哥,黃一手那邊你還派人盯著么?”</br> 皇上提筆的手抖了下,剛剛蘸滿濃墨的筆尖滴下了墨點。</br> “讓人盯著,他留在邊城沒有再流浪。”</br> 阿嫵摸著下巴:“哥哥讓人把他軟禁了?”</br> “沒有,他自己留下的。”</br> “哦?那是為什么?”</br> “我也不知道。”皇上笑道,“怎么想起問他了?”</br> “就是覺得之前哥哥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近水,忽然之間又忘了這禁忌。我想著,是不是黃一手被證明是江湖騙子了?”</br> 皇上頓了下才道:“不是。是黃一手說,要讓你在這里住一段時間。”</br> 果然……</br> 阿嫵心思轉得飛快,道:“他給哥哥寫信了?”</br> “是小蘿卜給我寫的信。”皇上笑道,“中間還發生了件事情,十分有趣。回頭你可以問問穆敏。”</br> “我等不及。哥哥告訴我!”阿嫵撒嬌道。</br> 原來,黃一手見到穆敏之后才決定留在邊城。</br> 穆敏也聽說了黃一手對阿嫵的斷言,所以某次機緣巧合見到他,就故意和他套近乎,想知道更多的消息。</br> 黃一手是根老油條,但是對穆敏卻格外好。</br> 所以小蘿卜第一封信是吃醋了,所以才和他一貫的沉穩很不相符。</br> 第二封信為什么轉變了?</br> 因為他知道了,黃一手是把穆敏當成干女兒的。</br> 為什么?因為黃一手孤苦半生,原因是心里裝著個女人。</br> 這個女人,就是穆敏的生母。</br> 其中多少恩怨糾葛,都隨著穆敏生母的離世而徹底煙消云散。但是見到故人之女,黃一手仍然感慨萬千。</br> “黃一手邋里邋遢的,”阿嫵撇撇嘴,“我娘可是說過,穆梓灑脫俊逸,即使這個年紀也風度翩翩。”</br> 皇上笑道:“你怎么知道黃一手當年不是謙謙君子?”</br> “那倒也是。”</br> 皇上又捏捏阿嫵的鼻子,“你是不是早就對這件事情起了疑心?”</br> 阿嫵不好意思地道:“有點吧。”</br> “那為什么不問我?”</br> “我等著哥哥告訴我呢。”阿嫵理直氣壯。</br> “我確實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怕你多想害怕。”皇上把阿嫵摟在懷中,“他指名要你來瀛洲,我其實一直沒明白,他怎么會知道瀛洲所在和這個名字……”</br> “我也很想不明白。”</br> “所以我怕你胡思亂想,沒告訴你,只是順水推舟,讓你來這里住幾日。不管是真是假,該做的總是做到了。”</br> 阿嫵心里默默地道,是真的。</br> 她要寫信給穆敏,無論如何穩住黃一手。</br> 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到別人手里。</br> 晚上阿嫵睡得很不安穩,輾轉反側,數了幾百只羊也沒睡著。</br>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這么多事情!</br> 眼看就到了十天之期,這件事情到底怎么收場?</br> 哥哥今晚和她說的意思是,不是吳如沐,也要變成吳如沐。</br> 可是阿嫵并不贊同這樣,因為假的就是假的,沒有板上釘釘的事實,這件事情很難服眾。</br> 誰也不是傻子,皇上偏愛誰還是真的鐵案,誰心里都有本賬。</br> 她沒睡好,第二天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早上飯也沒吃,一直睡到中午被餓醒了。</br> “大姑娘,您總算醒了。”虎牙在外面聽見她叫人的聲音,隔著門道。“再不醒,我都要闖進去看看了。到時候,肯定要被皇上扒層皮下來。”</br> 阿嫵快速地穿好衣裳,把頭發松松挽了下,道:“虎牙哥哥進來吧。所以說啊,你在宮里伺候就不方便,是不是不如太監方便?”</br> 虎牙覺得身下一緊:“大姑娘,別這樣。你杜嫂子還等著生老五呢!”</br> 阿嫵哈哈大笑。</br> “你今天怎么來了?”阿嫵一邊洗手一邊問道。</br> “皇上說有進貢的嶺南水果,讓我給您送來,再看看您還有沒有別的需要?”</br> “需要沒有,就想問問吳如沐那個賤人有沒有病死?”</br> 虎牙:“……沒有。倒是姚將軍,我看他今早上朝的氣色不太好。”</br> “活該。讓他去獻殷勤!”阿嫵道。</br> “然后剛才有人進宮稟告,說姚將軍騎馬出去散心,墜了馬,摔裂了骨頭。”</br> 阿嫵“騰”地一聲站起來:“摔裂了哪里的骨頭?”</br> 虎牙忙道:“不打緊,夫人說不打緊,只傷了一根手指。”</br> “手指受傷也不能掉以輕心啊!”阿嫵焦急地道,“萬一以后搭弓射箭都受到影響呢?”</br> “夫人當然知道利害關系。”虎牙道,“皇上怕您從旁人嘴里聽得不清不楚擔心,所以特意讓我來一趟,讓您不要擔心,并沒有大礙。”</br> “哪個擔心他了?”阿嫵嘴硬地道。</br> 但是想想到底不放心,囑咐虎牙:“虎牙哥哥,你幫我去找清然,她手里有我房間貴重物品的鑰匙。在我首飾盒最下面,有一小瓶藥,你讓她倒出兩粒給小可送去。”</br> 虎牙下意識地拒絕:“夫人說沒事,您就別病急亂投醫了。”</br> “不是病急亂投醫。”阿嫵道,“那是溫雁來臨死之前送給我娘,是最好的藥。留著這種死物有什么用?萬一小可將來受到影響怎么辦?”</br> 虎牙心想,這倆人感情是真好。</br> 阿嫵對小可是掏心掏肺的好;藥確實沒有人重要。</br> 于是他點頭道:“好,那我去。但是這件事情,別告訴皇上了吧。”</br> “不,告訴哥哥。”阿嫵道,“這件事情沒什么好隱瞞的。”</br> 她坦蕩蕩,一遮掩反而落了下乘。</br> 殊不知,正是這兩粒藥,讓蕭珊死去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