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沒有聲音。</br> 阿嫵卻站起來大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我抓住你了……哥哥，你怎么來了？”</br> 世子站在廊下，身上有厚厚的積雪，像雪人一般。</br> 可是他的目光就那樣直直地看著阿嫵，似乎有千言萬語凝在眸中。</br> “哥哥——”阿嫵想起自己剛才和靜姝的話，也不知道被他聽去了多少，尤其想到自己承認了愛哥哥，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低頭囁嚅著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br> “看著我。”世子開口，聲音喑啞。</br> 阿嫵猶豫了下，抬起頭來看向他，面色有些尷尬。</br> “看著我眼睛，看我有沒有騙你。”世子道，“過去的這么多年間，你闖過的禍，我不說你自己也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小到把一起玩鬧的孩子推到河里，大到自作主張帶人去大蒙，恐怕你自己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吧。”</br> “是。”阿嫵羞愧。</br> 哥哥是來跟她算賬的吧，是不是要分清楚到底誰對誰錯，誰欠誰更多些？</br> 她心里有個聲音道，別說了，別算了，都是我的錯。</br> “我從來沒有感到為難過。”世子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你唯一讓我為難的是，你既喜歡我，又不肯開口，所以我越來越?jīng)]有信心，越來越懷疑自己。若不是我偷聽到了你們說話，我恐怕至今也不敢確認，小老虎心中有我。”</br> 看著世子臉上難以掩飾的悲傷，阿嫵眼眶紅了。</br> “你覺得哥哥無所不能，但是哥哥也只是個凡夫俗子。就像表舅，是千萬人心中的英雄，但是他需要娘的開導(dǎo)，需要娘的寬慰……其實也不是真的需要，更多是想讓自己反復(fù)確認清楚，這世上，真有這樣一個可以陪伴自己，洞察自己內(nèi)心，與自己榮辱與共的女人。”</br> “哥哥，”阿嫵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你說得，是我嗎？”</br> “如果我說是呢？”</br> “那可能是你搞錯了。”</br> “那小老虎覺得，你更了解我，還是我更了解我自己？”</br> 阿嫵嘴唇翕動著，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陰險。</br> 如果她說自己更了解，那就坐實了自己是世子口中那個“洞察他內(nèi)心”的女人了；如果她說世子更了解他自己，那世子說的就是對的，還是承認了這件事情。</br> 殊途同歸。</br> 世子看著她，面色凝重而認真。</br> 阿嫵卻長久沉默。</br> 她知道，現(xiàn)在她所說的每個字，都可能成為對世子的答復(fù)，所以她要慎重。</br> 許多事情，明明她覺得自己想得很明白了，但是總是被世子三言兩語就繞進去了。</br> 所以阿嫵堅信，不管怎么說，從智商上來說，她和世子就是不相配的。</br> “小老虎，”世子嘴唇輕啟，“這是魏姑娘的房間嗎？”</br> 阿嫵不明就里地點點頭。</br> “帶我去你房間休息一會兒，我有些累。”世子道。</br> 阿嫵點點頭，“我跟魏姐姐說一聲。”</br> “好。”世子道，“別耽誤太久，我有點站不住了。”</br> 阿嫵驚訝地看著世子，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地扶住他，焦急地問道：“哥哥，你怎么了？”</br> “路上遇到伏擊，中了一箭。”世子淡淡道，“沒什么大礙，小老虎你不要慌。”</br> 阿嫵怎么不慌？</br> 她扶著他的手都不敢用力，含淚問：“哥哥你倒是說明白，你到底傷在哪里？”</br> “這里。”世子指了指自己腰間的位置。</br> “魏姐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阿嫵在門口喊了一聲，扶著世子往外走去。</br> 到了自己房間，阿嫵上來就扯世子的腰帶，“快讓我看看。”</br> “小傷而已，已經(jīng)處理過了。”</br> 阿嫵卻偏偏要看，不避嫌地扯開世子的腰帶，想想問：“脫褲子還是上衣能看到傷口？算了，都脫了吧。”</br> 世子：“……在腰上，我把衣服撩起來給你看看便是。”</br> 阿嫵看著滲出血跡的紗布，咬著嘴唇強忍淚水一圈圈揭開世子，待到她看清楚傷口所在位置和深度，長出一口氣：“還好，幸虧是皮外傷。”</br> “嗯，不深。”世子道，“因為趕路的緣故選了一條牛皮腰帶，所以擋住了不少力道。”</br> “幸虧。”阿嫵后怕地道，“要是尋常布腰帶，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br> “或許射個對穿？”世子開玩笑。</br> 阿嫵無語，又問：“兇手呢？抓住了嗎？”</br> “皇帝的擁躉。奪了他的位置，恐怕未來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都少不了這樣的刺殺。”世子輕描淡寫道，“所以如果我對娶你有任何遲疑的話，那就是我舍不得你做寡婦。”m.</br> 阿嫵強忍住哽咽道：“哥哥你胡說什么！打天下的時候你都沒事，做了皇帝更會高枕無憂的。”</br> “暗箭難防。”世子看著阿嫵，“如果你懼怕危險而退縮，我或許可以同意；但是你因為其他原因詆毀我，認為我無法做到對你承諾的忠貞堅定，那我會很生氣的！婚姻不是兒戲，你我早已定親，便是你要離開我，總也要有個合理的理由吧。”</br> “那……”阿嫵看著他，“我懼怕危險。”</br> 世子愣住了，仿佛沒聽懂她的話一般。</br> 阿嫵眼中帶著調(diào)皮的笑意：“所以，哥哥你剛才說的那些，算數(shù)嗎？”</br> 她又不傻，怎么聽不懂他是故意激自己？</br> 所以，她故意將他一軍——這世上，可不是只有哥哥一個聰明人的。</br> “那便算了。”世子半晌后道，“其實我也糾結(jié)過，到底要不要把你拉進這個深坑中。既然你做了這個決定，那便……先這樣吧。”</br> 這次不敢置信的是阿嫵了。</br> 哥哥千里迢迢，迎風(fēng)沐雪而來，竟然就這般輕易放棄了嗎？</br> “可是我登基，你還是要隨我去京城看著，我不想讓你錯過。”世子道。</br> 阿嫵遲疑：“非得去嗎？”</br> 為什么她覺得世子如此容易妥協(xié)的背后，似乎還有點什么呢？</br> “去吧，我們一家在京城團聚。”世子道，“我頭有些疼，先睡一覺。”</br> 阿嫵立刻去摸世子的額頭：“哥哥，你發(fā)燒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