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的沒辦法了？”燕云縉不敢置信地看著蔣嫣然，“可是……可是你之前從來沒跟我說過啊！”</br> “說什么？”蔣嫣然淡淡道，“從前我懷著她的時候不就告訴你，這個孩子可能不太好嗎？”</br> “我是說，生出來之后，每次燕川抱來，你都沒說啊！”</br> 燕云縉告訴自己不能和蔣嫣然吵架——她剛在鬼門關那里走了一趟回來，所以極力克制自己。</br> 可是事情是這樣的嗎？他的女兒性命都難保了！</br> 紅葉看著兩個人似乎要爭吵起來，想勸說又不敢插嘴。</br> 而且剛才聽到燕念身體不好的消息，她早就落淚，現在情緒混亂，喉頭像堵著什么東西般，怕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該說的我剛才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累了。”</br> 燕云縉按捺住情緒：“那你先休息，我去看看燕念。”</br> 說完，他幾乎是拂袖而去。</br> 紅葉低頭抹淚，哭出聲來：“娘娘，您的命怎么這么苦！”</br> 蔣嫣然嫌棄地道：“收起眼淚來。”</br>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只是還帶著些許惡作劇得逞的輕松，聽得紅葉一愣一愣的。</br> 紅葉擦了一把模糊的淚眼，定睛看向蔣嫣然：“娘娘，您這是……”</br> 蔣嫣然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蜜水——從前她很不解蘇清歡為什么對蜜水情有獨鐘，那么甜膩，現在才發現，原來甜是一種那么輕松美好的味道。</br> “燕念沒事。”蔣嫣然道。</br> “那您這是？”紅葉眼睛瞪得大大的。</br> “初生的孩子，又早產那么多，肺部發育不好，呼吸起來就費力些，長長就好了。”蔣嫣然道，“原本也不需要用藥，又不是真的有病，她只是瘦弱，精心撫養，慢慢調理就好了。”</br> 紅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她將信將疑地道：“娘娘，奴婢跟了您這么多年，也分不清楚您什么時候是認真的，什么時候是開玩笑。求求您，別耍奴婢了，您就告訴奴婢，公主到底有沒有事！求求您了，您跟奴婢說實話好不好？”</br> 這心情像過山車一般，誰能體諒她一下啊！</br> “沒事。”蔣嫣然又道，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腰背，“陪我出去走走？”</br> 紅葉那么好脾氣都有些生氣了，跺腳道：“您怎么能這樣呢？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能開玩笑呢？您沒看到，皇上剛才的臉色都變了嗎？奴婢要去告訴皇上，讓皇上回來罵您！”</br> 開玩笑也要有度，這么大的玩笑，多傷感情啊！</br> 虧皇后娘娘心這么大，還要出去走。</br> 蔣嫣然拉住她：“我這么做，當然有原因。”</br> 她給女兒起名為念，是希望她留戀這人世間；如果真的面臨生死兩難選擇，她可能也真的會忍痛做出抉擇，但是絕不會如此冷情地說出這一切。</br> 即使心硬如鐵，孩子也讓她百煉鋼化作繞指柔。</br> 紅葉對蔣嫣然的盲目崇拜果然讓她頓下了腳步。</br> 她說：“奴婢愚鈍，您快告訴奴婢吧。”</br> “皇上前面的幾個女兒，結局好嗎？”蔣嫣然淡淡地問。</br> 紅葉略一想就明白過來：“您的意思是，您怕皇上對小公主不親近，所以才給他下狠藥？”</br> “是。”</br> 紅葉咋舌，“可是娘娘，您這藥，是不是有點太狠了？不過也好，嗯，這樣就很好！”</br> 想到燕念被燕云縉忽視，尤其再想想陸棄把阿嫵捧在手心的對比，紅葉忍不住替燕念不平。</br> 憑什么她金枝玉葉的公主就要做一個可憐兮兮、不得關注的孩子？</br> 蔣嫣然很早就明白，感情是培養出來的。</br> 她和蘇清歡、陸棄就是一個生動的例子。</br> 所以燕云縉不喜女兒是他從前的淺薄造成的，但是以后不能讓他喜歡上女兒就是她的無能了。</br> 接下來的日子里，燕云縉和燕川這父子倆幾乎一心撲在燕念身上。</br> 蔣嫣然只當作不知道，對燕云縉不死心的旁敲側擊也置之不理，只一口咬定，她覺得痛苦的活著沒什么好處。</br> 嗯，她確實這么想的，但是并沒有指名道姓說是誰，沒毛病。</br> 韓妃從燕川口中聽說燕念難以養活，也動了惻隱之心，還偷偷替她燒香。</br> 當然她心里也忍不住想，為什么孱弱的不是燕淙，那該多好。</br> 這個秘密，并沒有保持多久，但是卻已經足夠讓燕云縉明白，女兒這種東西，是怎樣一種甜蜜的負擔。</br> 主要是甜蜜，因為負擔那一部分，有的是丫鬟婆子，還有燕川承擔了。</br> 他只要看到女兒黑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便覺得心都被融化了。</br> 但是他笨，不太會抱孩子；而且燕川也不放心，所以不讓他抱，他最多只能在燕念躺著的時候逗她玩玩。</br> 秘密是怎么揭穿的呢？</br> 因為——蘇清歡來了！</br> 蔣嫣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愣住了——夫人怎么能來呢？</br> 答案出乎預料。</br> 蘇清歡沒有和她寒暄，見面就道：“孩子呢？念念呢？”</br> 她滿臉擔憂，風塵仆仆，一看就是快馬加鞭趕來的。</br> 陸棄并沒有跟來，她自己來的，身后跟著的只有侍衛。</br> 燕云縉行禮后道：“您跟我來！”</br> 看著蘇清歡瞬間消失的身影，蔣嫣然問：“皇上是不是給夫人寫信了？”</br> 她猜測得沒錯。</br> 燕云縉不甘心女兒就這么出事，所以親自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請求蘇清歡前來相助。</br> 蘇清歡都沒顧得上等世子和阿嫵的下文就來了。</br> 所以，燕念的“危機”解除了。</br> 燕云縉倒沒有懷疑蔣嫣然，這樣大的喜訊，足以沖昏他的理智。</br> 他現在就覺得，姜還是老的辣，蘇夫人真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br> 蘇清歡松了口氣的同時卻隱隱覺得不對，但是她不動聲色，并沒有在燕云縉父子面前現樓出來。</br> 但是等到和蔣嫣然獨處的時候，她就開口問了：“燕念明明沒事，為什么燕云縉這么著急？你騙了她什么？”</br> 難道是燕云縉騙她來看蔣嫣然？</br> 不，沒人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