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已經好了,畢竟蔣嫣然自己也是名醫。</br> 可是這只是自我安慰,燕川心中又有另一個聲音道:“醫者不自醫。”</br> 他站在門口聽著蔣嫣然房間里的動靜,卻只聽見父皇焦急的呼喊聲,中間似乎夾雜著蔣嫣然清冷虛弱的聲音,似乎在趕父皇走?</br> 燕川忽然有些討厭起自己一直崇拜的父皇了,這種時候不幫忙,添什么亂!</br> 他甚至有種沖動進去把燕云縉拖出來。</br> 可是他沒有,只站在寒風中,默默替蔣嫣然和他腹中的孩子祈禱。</br> “至高無上的天狼神,請你庇佑我的母后和弟妹,只要她們順利度過此劫,此生我必將虔誠供奉,讓你永享煙火。”</br> “娘娘生了嗎?”韓妃風風火火地進來,神情激動。</br> “生了一個,還在里面繼續生。”燕川道,用身體擋住身后的門。</br> “生了個什么?”韓妃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br> “弟弟。”</br> 韓妃頓時愣住了,喃喃地道:“怎么會呢?怎么會呢?天狼明明給我托夢,說皇后娘娘生的是個公主啊。”</br> 夢中,她那么清晰地夢到天狼叼著個籃子向她跑來,籃子里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兩三歲的模樣,粉嫩嫩的裝扮,沖她甜甜地笑。</br> 韓妃很怕那快有自己高的天狼,然而看見小娃娃的笑,鬼使神差地伸手接過了籃子。</br> 醒來的時候韓妃就想,燕云縉都不肯近她的身,她怎么能生出孩子?</br> 所以這個孩子一定是蔣嫣然生的。</br> 想到這些,韓妃近些日子的心情一直都很好。</br> 所以乍聽到蔣嫣然竟然先生下了兒子,真是一點兒希望都不給她留,頓時哭喪著臉,幾乎立刻就要哭起來。</br> 可是她不敢啊!</br> 再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大喜的日子給燕云縉添堵啊!</br> “那我進去看看孩子吧。”韓妃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用幾乎不是自己的聲音道。</br> 燕川卻不肯,道:“這里很忙亂,弟弟早產身體不好,娘還是先回去。”</br> 他不放心韓妃,這時候本來就是眾人慌亂的時候,萬一韓妃一個想不開動手腳怎么辦?</br> 為了自己,向來膽小的韓妃也說不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br> 到時候,他護不住弟弟,也護不住親娘。</br> 可是韓妃聽了這話卻覺得燕川是在安慰他,要她不要惹這身騷,心道還是她的兒子好。</br> 然后聽到小皇子身體不好,她心中有種隱隱的竊喜。</br> “好,母妃聽你的。可是你也別在這里呆著了。”韓妃拉住燕川的袖子,“跟我走。萬一……”</br> 萬一這個孩子真福薄命淺出了問題,旁人非得認為是燕川嫉妒弟弟所為不可。</br> 這屎盆子可不能扣到她兒子的身上!</br> 所以韓妃更加堅定地要帶燕川走。</br> 燕川哪里能走?</br> 父皇現在一心撲在皇后娘娘身上,哪里顧得上弟弟?宮中這么多年沒有孩子出生,沒人盯著,那些婆子丫鬟怎么能應付的來,又怎么會盡心盡力?</br> “母妃,您先回去。”燕川知道來硬的不行,便趴在韓妃耳邊道,“現在是父皇最慌亂的時候,也是最好的表現機會。父皇見我在這里,只會夸我大度,對弟弟好。”</br> “要是你弟弟出了什么問題怎么辦?”韓妃瞪大眼睛,倒是很理智,“立功咱們以后也可以,現在你快別在這里,瓜田李下,說不清楚。”</br> “弟弟早產的,就算有萬一,也賴不到我頭上。母妃您快走,您再不走,父皇出來看見,以為我們在謀劃什么呢!我心中有數,您要相信我。”</br> 韓妃一步三回頭地被勸走了。</br> 屋里的婆子出來稟告,說小皇子已經喝完奶睡下了,一切都好,燕川這才松了口氣。</br> 他一會兒進去看看熟睡的弟弟,一會兒出來聽蔣嫣然屋里的動靜。</br> “皇上,老奴盡力了!”穩婆滿手是血,跪在燕云縉的身前,痛哭流涕,身若抖篩,“胎位不正,實在是沒有辦法了。”</br> 蔣嫣然全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打透了,她一直很清醒,現在也正睜著眼睛看向燕云縉,嘴里咬著厚厚的白布巾。</br> “起來,救人!”燕云縉一字一頓地道,“我只要你救皇后娘娘,我只要你救她一個!”</br> 老天不是讓他選擇嗎?他選!</br> “那老奴也沒有辦法啊!”</br> 燕云縉抬起腳,然而又很快放下,看看目光冷靜的蔣嫣然,又看看穩婆,“算我求求你行不行?只要能救回皇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br> 即使用江山換又如何!</br> 蔣嫣然搖著頭,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顯然是要說話。</br> 剛才她一直在趕燕云縉走,后者不讓她浪費體力,也知道她太疼——疼得抓床單的指甲都生生被折斷,她卻渾然不覺,所以他才親自拿了厚厚的白布巾讓她咬著。</br> 燕云縉還沒動,紅葉已經哭著上前替蔣嫣然取下了布巾:“娘娘,娘娘!”</br> 她哭得聲嘶力竭,像生離死別一般。</br> “把準備好的東西給我拿來。”蔣嫣然用虛弱的聲音道,目光卻一如既往地剛毅清冷。</br> “娘娘!”紅葉哭著喊了一聲,卻還是咬咬牙,起身快步走到書桌前,在上面翻找著什么。</br> “我不是說那個!”蔣嫣然無奈的道,“藥箱,我的藥箱。”</br> “是,是。”紅葉慌亂地道。</br> 她腦子完全亂了,主子之前的部署也全都不記得了。</br> 燕云縉不明所以,但是還是用希冀的眼神看著蔣嫣然。</br> 他握住她的手對她道:“你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蔣嫣然,我從來沒求過你,這次,我求你,一定活下來好不好?是我太貪婪了,我想要孩子,如果上天有什么責罰,請盡數降到我身上吧!”</br> “燕云縉,你今天為什么這么愛求人?”蔣嫣然看著他,蒼白的嘴唇勾起,露出淺淺的笑意,“將來你會覺得,今天的自己那么蠢。”</br> “會,到時候你一定要翻舊賬出來說我。”燕云縉道,“你別笑了,你像從前那樣罵我好不好?蔣嫣然,我害怕了,我真的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