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救了柳輕菡，那就不能再多呆了，否則皇帝肯定會懷疑他們。</br> 但是他們身后跟了那么多眼睛，只能先走一個，留下一個轉移視線。</br> 關于誰先離開，阿嫵和燕寒發生了激烈的爭吵。</br> “救的是我的外婆，我留在后面。”阿嫵覺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br> “我是大蒙使節，我若走了，定然會引起懷疑。”燕寒也堅持己見。</br> 柳輕菡坐在梳妝臺前整理她在密道中被弄亂的頭發，跟站在他身后的謝行小聲抱怨：“知道里面那么逼仄，那么臟，還有一股子怪味，我寧愿死在宮中也不跟她出來。”</br> 阿嫵：外婆，得了便宜又賣乖，這樣真的好嗎？</br> 謝行笑了笑，拿著象牙梳耐心地替她梳理著長發，道：“您離開了深宮，以后可以享到兒孫的福氣，好日子在后面。”</br> 阿嫵斷定，那象牙梳是柳輕菡隨身攜帶出來的。</br> 真是個精致的老太太——雖然外表上看，最多是她姑姑。</br> 柳輕菡嘆了口氣道：“你是不知道，她娘脾氣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我沒養過她，也不指望她給我好臉色。從前，嘖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也就在她男人面前才有個笑模樣。”</br> 阿嫵懷疑她說的不是自己的親娘。</br> 只要認識娘的人，哪個不說娘性情開朗，脾氣溫和，極容易相處？怎么在外婆嘴里就截然不同了？</br> 柳輕菡又道：“罷了，我這般身世飄零的，在哪里都要仰人鼻息過活。她多少能看在我生了她一場的份上，給我一口飯吃，以后就咱們倆稀里糊涂地過吧。”</br> 謝行低頭。</br> “我知道你惦記你家的深仇大恨，等我那好外孫女婿和女婿一舉破城，改朝換代，你自然就大仇得報了。你若是還不解氣，到時候我可以替你求一求，讓你去看那狗皇帝被殺頭好不好？”</br> 謝行“嗯”了一聲，道：“多謝娘……多謝您。”</br> 少年整個人都籠罩在濃重的哀傷之中，阿嫵看了都有幾分動容。</br> “我出宮了，那個皇貴妃永遠地死了。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柳輕菡補充道，“如果你不嫌棄我老的話。”</br> 阿嫵：“……”</br> 外婆臉皮好厚！</br> 她可一點兒沒聽出來她稀里糊涂過的意思，現在逃命關口，她絲毫不顯狼狽，還這么多抱怨。</br> 阿嫵有些尷尬地看看燕寒，發現后者已經把臉扭到旁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br> 柳輕菡看著鏡子中若有所思的謝行，突然挑眉一笑：“其實想想，你睡了他的女人，也算解恨了。”</br> 謝行臉色紅了紅。</br> 阿嫵無語。</br> 柳輕菡又對阿嫵道：“你們兩個也不用爭了，我已經安排好了，兩三天內不能有人發現我。我打算自己先走，你們再想辦法吧。”</br> 阿嫵更無語了。</br> 柳輕菡對鏡扶扶鬢角，得意地道：“你當我這幾日在宮中干什么？一來要走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二來也安排好，不給你們拖后腿。你們盡管放心，兩三天內，狗皇帝不會知道我走了。”</br> 阿嫵問她如何安排的，柳輕菡說什么也不肯泄露，道：“反正你信我便是。”</br> “那您報什么仇？跟誰報仇？”</br> “當然是那些我平時看不慣又欺負不動的妖精們嘍。”柳輕菡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從前不敢動她們……”</br> 阿嫵翻了個白眼：“您何苦現在招惹她們？萬一打草驚蛇呢？日后總有機會的。”</br> “那不一樣。”柳輕菡道，“報仇這種事情，還是親力親為來得爽。謝行啊，我不是說你，你那個實在沒辦法，我就說女人之間的這點兒事。”</br> “外婆，咱們不說這些。”阿嫵道，“明日先把您送出去，然后我和燕寒想辦法出去，您看行嗎？”</br> “我一個老太太懂什么，當然全聽你們安排。”</br> 阿嫵：“……”</br> 行吧，什么話都讓您老人家說完了。</br> 只求您靠譜，真把宮中安排得滴水不漏了。</br> “燕將軍啊，能不能麻煩您帶謝行先找個住處讓他休息下？我和阿嫵有話要說。”</br> 等燕寒照做，阿嫵坐在柳輕菡身后的椅子上道：“外婆，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br> 柳輕菡卸下剛才冷嘲熱諷的樣子，對阿嫵眨巴著眼睛，壓低聲音道：“怎么樣？覺得你外婆怎么樣？”</br> 阿嫵愣神：“什么？”</br> “謝行啊！”</br> 阿嫵：“實話實說，您也太明顯了。您想要跟您走就直說唄，轉彎抹角的，您就不怕謝行不聽您激？”</br> “我可不能給他做主，弄得像我強取豪奪似的。”柳輕菡彈了彈指甲，“我們各取所需。你以為他是省油的燈？他也在算計我呢！算了，不說這些，及時行樂。你這只小老虎啊，我想問你，你和燕寒怎么回事？”</br> 阿嫵皺眉：“什么怎么回事？他是我請來救您的救兵啊。”</br> “欺負我老太太眼花是不是？”柳輕菡哼了一聲道，“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對。”</br> “外婆您別亂說話。”阿嫵現在越來越覺得外婆是個大嘴巴，而且有影沒影的事情都敢亂說。</br> “好了，我也不討人嫌了。我就是提醒你，別讓你正經男人看出來了。男人的心眼呀，比針鼻還小。”柳輕菡又自己嘀咕道，“不過我沒見過他長大的樣子，燕寒看起來倒也不錯，有點可惜了……”</br> “外婆！”阿嫵忙岔開話題，“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br> “我不累，我又不是真的老了。”柳輕菡嫌棄地看了她一眼，“跟我說說你爹娘這些年的事情吧。你別當我說笑，我以后就是個吃閑飯的，要討好你爹娘，我心里清楚著呢。”</br> 阿嫵腹誹，您別讓我爹娘給您找面首就行。</br> 讓謝行喊她姐姐，自己豈不是要喊謝行外公了？</br> 無力吐槽。</br> 阿嫵和她沒什么話題，便又把話題繞到謝行身上，道：“您以后怎么打算的？真要謝行一直陪著您？他……可靠嗎？”</br> 柳輕菡笑了：“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就會明白沒什么一直和可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