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孩子是我的，那為什么不告訴我，甚至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一個人對我的孩子判了死刑？”</br> “我可以解釋。”</br> 蔣嫣然轉身看著他，笑容綻開，眼神中仿佛有流光閃耀。</br> 她從當初被擄走發生的事情開始講，一直講到現在，所有的心路歷程，毫無隱瞞。</br>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么長的話，所以說完后口干舌燥，聲音都有些沙啞了。</br> 她胸腔之中仿佛有什么情緒在激蕩，不抒發出來都要爆炸一般。</br> “所以為了你的驕傲，就不管我了？”燕云縉狠狠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我這些日子，心疼你心疼得日夜難安，你都不肯告訴我？”</br> “我在等你問。”</br> “我怎么問？我若是問出來了，你怎么想？”燕云縉道，“而且我哪里會想到，萬可兒這么能干？”</br> 他要好好嘉獎萬可兒所有的家人，高官厚祿，什么都可以。</br> 這一腳，踢得太好了！</br> “我也覺得很巧。而且吉阿太要面子，擔心別人知道，所以拘著我不肯放我出去給別人。”蔣嫣然道，“但是其實，就算他對我如何，我也不會死的。”</br> “不要說什么死活，我不愛聽，而且你懷孕了，更要注意。”燕云縉不高興地道，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又不敢，喃喃地道，“投生都要弄出那么大動靜，小東西你很能啊！”</br> 那床塌得多蹊蹺！</br> 原來是有大事發生。</br> 他愿意再來一次的，哪怕這次是房子塌了，皇宮塌了他都可以。</br> 聽了他的蠢話，蔣嫣然一陣無語。</br> 但是她真的沒有想到，燕云縉會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已經昭告天下。</br> 他既然都可以做到這一步，她又有什么可以后退的呢？</br> 燕云縉確實從不懷疑蔣嫣然，只要她說，他便相信。</br> 今天自己獨處的時候，他想了很多，也因為這個孩子可能是吉阿的種而感到痛苦煎熬；可是他想的是，也可能是自己的。</br>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包括這個孩子將來要面臨的困境，對燕云縉來說都不重要。</br> 誰也不知道，他年少時曾經見過他父皇懷孕的妃子被灌落胎藥，結果一尸兩命。</br> 所以燕云縉對落胎藥這種東西很不放心。</br> 哪怕只有萬一的危險，他都不愿意蔣嫣然以身涉險。</br> 兩人在一起時的甜蜜，得而復失的怒火滔天，失而復得時的欣喜若狂，都讓燕云縉深深明白，他早已無法習慣沒有蔣嫣然的日子。</br> 所以他來的時候已經決定，不管孩子是誰的，都要好好生下來。</br> 可是當他知道確實是自己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激動，才讓他知道，他其實有多么在乎血脈。</br> “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燕云縉裝出很兇的模樣看著蔣嫣然，“如果我不是偶然之間知道，是不是這個孩子就沒了？”</br> 想到這里，他是真的覺得后怕。</br> “你的身體，這次好容易懷上了，還有下次嗎？”</br> “你就這么不想給我生孩子？為了別人怎么說，我們倆的骨肉你都舍得下手？”</br> “蔣嫣然啊蔣嫣然，你真是鐵石心腸。”</br> 本來的佯怒，說到這里真帶上了三分怒氣。</br> “我不要他的理由很充分，所以不后悔那么想；但是現在我又決定要他了，你要是非氣不過，那打我一頓？”</br> 燕云縉“哼”了一聲：“你以為我真干不出來？你現在是有護身符，有恃無恐罷了。”</br> 蔣嫣然知道他死傲嬌的性子，走到桌前自己倒了杯茶。</br> “太涼了，讓人換熱茶。”燕云縉道。</br> “懷孕了不能喝茶，”蔣嫣然把茶端過來遞給他，“也不能喝酒，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想喝馬奶酒。這杯茶算是我低頭向你認錯。”</br> “這千載難逢的茶，我可得好好品品滋味。”燕云縉大笑著接過來，把蔣嫣然摟在懷中，“嬌嬌，我現在都跟做夢一般。我們怎么就有了孩子呢？”</br> 因為知道不會有，所以從未有過期待，所以當這驚喜忽如其來，他整個人都高興瘋了。</br> “對了，你知道是男是女嗎？”燕云縉又問。</br> “不知道。”蔣嫣然實話實說，“現在月份太淺，只有夫人能在這個月份把脈確定男女。我的話，要再等兩三個月。”</br> “你的醫術不如蘇夫人？”</br> “廢話。”蔣嫣然嫌棄的道，“夫人是我恩師。”</br> “那你不是還可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燕云縉現在看她站著都難受，把茶水一飲而盡，然后砸吧砸吧嘴，拉著她坐下，笑瞇瞇地道，“這肯定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茶了。”</br> 蔣嫣然不想理他。</br> 現在既然決定留下這個孩子，那么以前的擔憂，現在全部變成了困難。</br> 她要想的，是如何幫助她的孩子蕩平這些困難，在這涼薄的人世間盡可能好地活下去。</br> 其實她是心虛的。</br> “燕云縉，你說將來他出生之后，會不會埋怨我們？”</br> 明明知道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還把他帶來，讓他忍受痛苦。</br> “他敢！”燕云縉吹胡子瞪眼，“投身皇家，哪個敢說自己委屈了？”</br> 見蔣嫣然沒有說話，他繼續道：“你別胡思亂想，那些都沒發生。只要我重視，誰敢質疑他的身份？”</br> “你重視他，把燕川置于何地？”</br> 提到燕川，燕云縉有片刻的沉默，但是很快道：“燕川已經跟我表態，我也想好了對策。只要你聽我的，別到時候不舍得，燕川就不是問題。”</br> “孩子你管，我不置喙。”蔣嫣然道。</br> 想到要做母親，蔣嫣然沒有絲毫信心。</br> 她其實至今都沒對孩子本身有過什么期望和幻想，如果是有愛心的母親，現在是不是已經滿懷期望暢想未來了？</br> 她沒有，真的沒有。</br> 除非他將來討人喜歡，否則蔣嫣然十分懷疑自己會是個冷漠的母親。</br> 就像她的母親對她那樣。</br> 蔣嫣然害怕遺傳到這樣的性情，但是想想燕云縉，又覺得放心許多。</br> ——他會是個好父親，從開始便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