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很快趕回來,顯然是聽說了世子偷偷跑來的消息。</br> 蘇清歡在門口攔著他不讓他進門,陸棄怒道:“他怎可怎么任性!”</br> 蘇清歡替世子分辯道:“或許沒有收到信……”</br> “沒有收到信他能跑來?”陸棄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著,“胡鬧!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br> 蘇清歡弱弱地道:“你上次不是才跟我說,只要索州穩(wěn)住,度過洪災,日后錦奴的路沒有更難走的了嗎?”</br> 更何況,世子現(xiàn)在手下眾多,就算他暫時離開,也不會出事吧。</br> 她又小聲嘟囔:“當年你也不是為了我,什么都不顧嗎?”</br> 可是陸棄擔心的卻是別的事情。</br> “錦奴身上多少雙眼睛盯著?現(xiàn)在不是離開他會不會出事的事情,而是他的言行舉止能否讓所有跟隨他的人相信,他能當天下之重任!”</br> 蘇清歡對此倒是想得開:“來都來了,說那些也沒用。錦奴從來都考慮周到,來之前定然做了妥善安排。”</br> 再說,如果世子知道阿嫵的消息后毫無反應,陸棄估計又得替女兒鳴不平,覺得世子心里沒有她。</br> 屋里。</br> “哥哥,你沒收到我的消息呀。”阿嫵一臉驚訝。</br> 世子看著她靈動的眼神和嬌俏的模樣,心里像巨石落地一般,舍不得放開她的手,一直緊緊握著她。</br> “沒有收到。”</br> “我聽我娘說完就猜測是這樣。”阿嫵道,“可恨竟然用替身來迷惑哥哥。”</br> 剛聽說世子痛不欲生的時候,她氣得直跺腳,抱怨哥哥為什么那么傻,連自己都辨不出來。</br> 畢竟她作為一個從小習武的女子,別的人想要冒充沒有那么容易。</br> 可是慢慢地她就明白過來,一模一樣的臉,枉死箭下,換成自己,除了滿腔悲憤傷心,還能有什么心思去懷疑?</br>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br> 阿嫵又問世子軍營中的事情,后者也耐心地答了。</br> 可是后來阿嫵問得細了,世子就答不上來。</br> “我這些日子沒有理事。”世子倒也不隱瞞。</br> 阿嫵何等聰明,看著世子瘦削的幾乎變形的臉,心中酸楚,靠在他懷里道:“哥哥,讓你擔心了。”</br> “小老虎沒事,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世子摟住她的肩膀,眼神中充滿了感激。</br> “怎么還不出來?”等在外面的陸棄急了。</br> “讓我去旁邊廂房坐坐,你偏要在這里巴巴地等著,這才多長時間。”蘇清歡嗔道,“壩上沒有事情了?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br> 世子既然來了,也不能立刻就走。</br> 就算再急,也得吃過飯明日再回去。</br> 只是阿嫵不知道要不要跟著他走,看陸棄眼下對世子滿滿的嫌棄模樣,應該是不會答應的。</br> 自己的女兒怎么可能錯?</br> 錯的都是世子。</br> 這就是陸棄的觀念,蘇清歡心里明鏡一般。</br> 阿嫵正在繪聲繪色地給世子講述她剛到達時候的情景:“我一進門,所有人都像遇見鬼一般,我爹那表情,我真是一輩子都沒見過。”</br> 想起當時陸棄難以抑制的悲傷和震驚,阿嫵心酸又好笑。</br> “后來我爹跟我說,他覺得是我舍不得他們,所以魂魄找來了。”</br> 她來的時候是晚上,倒也應景。</br> “……后來我看我爹為了堤壩上火,嘴上的燎泡都起了一圈,便去給他幫忙,要不我早就回去了,不用哥哥跑一趟。”</br> “哥哥我不是都寫信給你了嗎?你怎么能拋下那么大的攤子來找我?”</br> “我肯定很快回去的。”</br> 阿嫵的政治敏感度十分高,所以陸棄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br> “現(xiàn)在那些老頑固,肯定又要覺得哥哥被我迷得神魂顛倒暈暈……”阿嫵覺得很無辜。</br> “那便讓他們一直那么覺得吧。”世子含笑道。</br> “……哥哥,你這是把我放到火上烤。我還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說,算了,先不說,讓我爹先進來,要不一會兒他會罵人的。”</br> 阿嫵吐了吐舌頭道。</br> 阿嫵從未想過要超出世俗認知的寵愛,那樣也意味著成為靶子。</br> 可是現(xiàn)在恐怕并沒有時間考慮婚事阿,情愛啊,一切以北上為重。</br> 她耳力極好,所以其實陸棄一回來她就聽到了,只是害怕哥哥不了解自己在這里的情況,一會兒被爹為難的時候無法應對才假裝不知道。</br> 見世子點頭,阿嫵站起身來,提高音量道:“哥哥你稍坐片刻,我出去給你要壺茶水來。”</br> 說著,阿嫵走到門口,掀開簾子,朗聲道:“白蘇姑姑,我……爹,您怎么回來了?”</br> 蘇清歡看著女兒一副驚喜的模樣,低頭偷笑。</br> 這只小老虎,心里想的什么,她可一清二楚。</br> 從前陸棄腳剛邁進院子,小馬屁精已經迎了出來,今天卻假裝沒聽到,陸棄會信?</br> 嗯,真會。</br> 不信也信,總之他不舍得拆女兒的臺。</br> 都是世子不好,不出來迎接他。</br> 世子出來給陸棄行禮,陸棄面色冷冷地斥責道:“誰讓你來了?皇帝不想做,早點說。”</br> 蘇清歡推了陸棄一把,道:“外面風大,進屋說。”</br> 陸棄面色不好看,阿嫵就一直在他身邊站著,殷勤伺候,插科打諢,時不時跟世子擠眉弄眼。</br> 在她的努力下,氣氛總算沒有那么尷尬。</br> 世子道:“……我發(fā)現(xiàn)了阿嫵被人假冒,心情復雜……接到她的信,即使是表舅派人送來的,我依然不敢相信,所以才沖動跑了來。”</br> 有一些沖動,明知不該為,但是一定會為之,并且無怨無悔。</br> 蘇清歡也幫世子,見陸棄罵起人來沒完,便岔開話題道:“堤壩上情形如何了?這幾日雨水少了些,而且又有阿嫵她們幫忙,是不是好一些了?”</br> “好很多。”陸棄點點頭,看著外面炙熱的太陽烘烤著大地,道,“雨水應該過去了,這次有驚無險。”</br> “那就好。”蘇清歡松了口氣。</br> 這樣的話,也不用留阿嫵,可以直接讓她跟世子盡快離開,免得耽誤正事。</br> 但是世子來得也正好,她正有話要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