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握弓的手，青筋暴起。</br> “世子！”明唯下馬跪倒在地道，“大姑娘與這天下蒼生孰輕孰重，您要心中有數，萬不能一時沖動，讓大姑娘和自己背負萬世罵名。她是戰神秦放和神醫蘇清歡的女兒，難道要她連父母都要連累嗎？”</br> “你在逼我。”</br> “是，我在逼您。”明唯道，“我知道您心中的糾結與不舍，我同樣對這個結果心如刀割，但是世子，今日就是我明唯的女兒甚至父母，我都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任性妄為。”</br> “我今日站出來，就沒想得到善終。大姑娘死，我愿意獻上這條命向她贖罪。一切都是我，是我逼迫世子的！”</br> 虎牙痛哭出聲，哽咽著道：“世子，您，您聽明大人的吧。”</br> 沒有人想看到這樣的現狀，但是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br> 明唯又道：“再來一個能舍得一身剮的將軍，替世子決斷！”</br> “住口！”世子憤怒地呵斥道，“我——自己來！”</br> 所有人都震驚了，無論哪一方的人。</br> 世子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弓，搭上羽箭對上了羅猛身前的阿嫵。</br>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br> 羅猛大驚，道：“世子，你真的舍得嗎？”</br> 話音剛落，阿嫵似乎幽幽轉醒，看著世子，喊了一聲“哥哥”，神情悲切，雙目含淚。</br> 世子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br> 明唯道：“世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br> “小老虎，你別動！”世子仿佛忍受著巨大的傷痛道，“哥哥對不起你，但是哥哥，又怎么忍心讓你落入別人之手？哥哥的原配發妻，永遠只有你一個。”</br> “哥哥，哥哥……”阿嫵一聲一聲，聲聲泣血。</br> 世子拉滿弓，瞄準，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羽箭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直取阿嫵。</br> 馬上的阿嫵，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右邊傾倒躲開。</br> 眾人都以為她會被羅猛的長刀所傷，卻看到羅猛收了刀，也在幫她躲閃。</br> 陰差陽錯，不偏不倚，羽箭正好射、入阿嫵的胸膛之中。</br> 這一刻，時間停止，所有人都不知所措。</br> 明唯的眼神中，都充滿了震驚。</br> 世子仰天長嘯：“有抵擋者，殺無赦！”</br> 他雙腿一夾馬腹，長弓甩了出去，拔出馬鞍上的長刀，一馬當先沖了出去。</br> 世子這邊所有的人都因為阿嫵的鮮血和倒下而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奮不顧身地喊著“殺殺殺”和“報仇”，一起沖了出去。</br> 羅猛父子本來也沒有多少人，所以這場戰斗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和碾壓。</br> “除了羅猛父子，一個不留！”世子殺紅了眼，高舉著長刀，如收割生命的死神，所到之處，尸橫遍野。</br> 羅猛打起精神應對，把已經奄奄一息的阿嫵甩到馬下。</br> 他知道今日已經沒辦法善了，但是也絕不束手就擒。</br> 殺紅眼的汪恒帶人圍剿羅猛父子，而世子則翻身下馬，抱起了地上的阿嫵。</br> 阿嫵雙目緊閉，沒有了生息，胸前的那支羽箭，深深地插入心臟的位置。</br> 世子顫抖著把手指放到阿嫵鼻下，卻沒有絲毫的溫度。</br> 一直緊跟著世子的虎牙痛哭著抱著世子：“世子，世子，大姑娘已經沒了，您要保重啊！”</br> 世子冷聲斥道：“放開！”</br> 虎牙不肯放，他怕他一松手，世子就能舉刀自盡，跟大姑娘做一對死鴛鴦。</br> 明唯趕過來，還沒說話就見虎牙用眼神示意他離開。</br> 這時候還敢往前湊，嫌命太長了嗎？</br> 明唯道：“世子，我覺得這件事情似乎……”</br> “住口！”世子怒道，“你滾！”</br> 明唯沉默了。</br> 銀光道：“明大人，您先回去吧，世子現在恐怕，誰也不想見。”</br> 銀光的眼圈也紅了，那個見到他就會笑嘻嘻，甜甜喊他“衛叔叔”的姑娘，仿佛前一刻才歡聲笑語，現在卻永遠地閉上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br> 他不敢想，世子會如何熬過去。</br> 他知道，世子是不會真的想阿嫵死的，所以他是故意射偏，只是不想被人利用。</br> 可是，可是阿嫵躲避了，陰差陽錯之下，竟然……竟然香消玉殞，實在是時也命也。</br> 世子抱起阿嫵，在已經掃平了眼前局面的眾人圍觀下，抱著阿嫵，一步一步往他已經被血染紅了的戰馬走去，神色木然，靈魂仿佛被掏空。</br> 誰也沒見過這樣的世子。</br> 不知道是誰帶頭，呼啦啦跪下了許多人。</br> 世子沒有停住腳步，他的眼中除了阿嫵，已經再無旁人。</br> 他的世界，從此以后，一片黑暗。</br> “世子怎么樣了？”不斷地有人前來世子的營帳問。</br> 虎牙解釋到后來，嗓子都已經啞了。</br>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抹淚一邊不知道第多少遍地道：“兩天了，沒吃沒喝，就抱著大姑娘在床上坐著。”</br> 銀光踢踢他：“起來，進去勸世子。”</br> 虎牙紅著眼道：“當初明大人逼世子殺大姑娘的時候，我們沒人勸；現在又有什么臉面再說勸世子？大姑娘，是被我們害死的，每個人都有份，都跑不了啊！”</br> 屋里，世子低頭看著阿嫵，喃喃地道：“小老虎，你那么聰明，怎么就沒明白我的暗示呢？”</br> 從前阿嫵不是這樣的，她那么全身心地信賴他，她無數次在他射箭的時候手持果子讓他射，然后在他射中目標之后開懷大笑，撲到他懷里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厲害。”</br> 可是為什么這次，她就忘了信他呢？</br> 明唯也是無意逼他殺阿嫵的，世子很清楚；他是在暗示他，可以麻痹羅猛，用阿嫵受傷來平息這件事情。</br> 世子跟他吵架的時候就是在猶豫。</br> 可是他別無選擇。</br> 阿嫵不能日后承擔著這些罵名過活啊！</br> 做出這個決定，世子心如刀割，他寧愿自己受傷十倍百倍，也不愿意傷害她。</br> 他以為她會懂，只想讓她受傷，讓羅猛亂了陣腳。</br> 世子以為自己想得很周全，她若是藥性被解，能憑借自己的功夫，趁著羅猛分神逃開；若是沒有解，他也能第一時間沖上去救她……</br> 可是沒想到，阿嫵沒懂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