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來就可以。”蔣嫣然長出一口氣,在紅葉端來的銅盆中凈手,“好好看著她,如果發高燒就來找我,低燒就不要吵我了。”</br> “什么是高燒和低燒?”</br> “就是燒的厲害和不厲害!”</br> 多余的她就不說了,因為她肯定每天都要來給韓妃換藥。</br> 既然接下這個差事就要善始善終,她大概真的是腦子一熱才會做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情。</br> 燕川難得沒有反駁她,悶聲“嗯”了一聲,然后不放心地道:“我母妃真的沒事了?”</br> 蔣嫣然沒有搭理他,直接走了出去。</br> 事后燕云縉問她:“為什么說我對燕川的教育失敗?”</br> “因為你不想讓他長于婦人之手,不想他跟韓妃親近,受她所擾,但是現在看來,你沒做到。”</br> 燕云縉哈哈大笑:“你是正話反說吧。我現在想法不一樣了,他跟他母妃親近是好事。”</br> 如果和生母都不能好好相處,那多半有很大問題。</br> 韓妃雖然糊涂沒腦子,但是對燕川,是掏心掏肺的好。</br> “我小時候,沒人對我這般好。”燕云縉情緒不高。</br> 蔣嫣然淡淡道:“怎么都能長大。他有母親呵護很幸福,你沒人呵護才能一路走到今天。夫人常說,有人這輩子注定是珍珠,人生圓滿豐盈;有人注定是金剛石,一定要歷經打磨才會光彩奪目。”</br> “說得好。”燕云縉撫掌笑道,剛才那點郁郁之氣一掃而空。</br> 他又開口問道:“你打算讓燕川怎么謝你?”</br>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跟我還賣關子!”</br> 第二天,蔣嫣然給韓妃換完藥,坐在椅子上看燕川扶著不敢直起腰的韓妃在地上走動。</br> 燕川看著母妃疼得冷汗涔涔,覺得蔣嫣然一定是故意折騰人,憤怒地道:“我母妃昨天才被你開膛破肚,今天你就逼她這樣走來走去!就是在軍營里受了傷,還許人休息幾日呢!”</br> “那你為什么來找我幫忙,而不是向軍醫求救?”蔣嫣然涼涼的道,站起身來,“累了可以休息,但是一定得走,否則造成什么后果,不要來找我。”</br> 說完后,她施施然帶著紅葉離開了。</br> 韓妃疼得眼淚直流,卻強撐著道:“我沒事,我可以忍,扶著我再走走。”</br> 燕川看著她蝦米一般不敢直腰,心疼的道:“母妃先歇歇,一會兒我再扶你走動。”</br> 韓妃也實在忍不住疼,靠在床邊慢慢坐下,緩了半晌臉色才好看了些。</br> “娘,您不必覺得欠了她而在她面前矮一頭。”燕川道,“她救了您不假,但是這人情,我一定會還她的。”</br> 他母妃本就性情懦弱,再覺得虧欠了蔣嫣然,日后恐怕都要卑微到塵埃中了。</br> 沒想到,韓妃嘆了口氣道:“我心中確實感謝她……”</br> 誰也不知道,這次在鬼門關走了一次,韓妃內心受到了多大的沖擊。</br> 生死關頭,她的腦海里只有燕云縉和燕川。</br> 燕川沒讓她失望,但是燕云縉,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蔣嫣然,哪怕她已經在垂死掙扎,他都吝嗇給她一個眼神。</br> 他何其殘忍!</br> 韓妃不敢爭什么,但是心里有股涼意,久久都無法退散。</br> 反倒是蔣嫣然,看起來那么冷酷無情的一個人,到底還是出手救了她。</br> 這如何不讓韓妃感慨萬千?</br> 可是這些感情她都只能藏在心底,哪怕對燕川都不能提。</br> 她如果對燕云縉有意見讓燕川知道了,豈不是離間了父子感情?</br> 更何況,她只是心寒,卻抑制不住自己對燕云縉的崇拜和喜歡。</br> 韓妃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加上萬可兒安然無恙,蔣嫣然的神醫之名在宮中傳開。</br> 燕川倒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看著韓妃痊愈,他一咬牙,到蔣嫣然宮中負荊請罪。</br> 聽說他跪在外面,蔣嫣然拈起一顆冰涼的葡萄,看著燕云縉懶洋洋地道:“大蒙宮中有太監嗎?”</br> 燕云縉不解其意:“沒有。怎么想起這件事情了?”</br> 大蒙男女大防沒有中原那么講究,所以即使內宮之中也有侍衛行走,近身伺候的事情則由宮女來完成。</br> “我們大蒙人直來直去,”燕云縉道,“敵人殺了便是,也不會用那種手段。”</br> 蔣嫣然遺憾地道:“那太可惜了。”</br> “什么?”燕云縉沒聽明白。</br> “凈身房你知道嗎?就是制造太監的地方。”蔣嫣然漫不經心地道,“我以為大蒙也有,想讓燕川去走一趟。”</br> 燕云縉瞪著她,半晌才道:“你嚇唬他做什么!”</br> “讓他回去吧。”蔣嫣然對身后的紅葉道,“不能看他跳腳也沒意思了。這大熱天,我也懶得出去見他。”</br> 紅葉稱是。</br> “你呀你。”燕云縉點著她的額頭道。</br> 可是紅葉一會兒進來,說燕川堅持要說到做到。</br> 燕云縉看向蔣嫣然。</br> 蔣嫣然想了想后微微一笑,對紅葉勾勾手指,讓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吩咐了一番。</br> 紅葉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奇怪,猶豫著道:“娘娘,這……”</br> “去吧。”</br> 紅葉領命而去。</br> 燕云縉好奇的道:“你這個促狹鬼,快告訴我你打的什么壞主意!”</br> “給他找點事情干,也順便幫你磨磨他的性子,還教他孝順他母妃,一舉三得。”</br> 燕云縉十分想知道答案。</br> 蔣嫣然打了個哈欠道:“你去外面看看便知道了,我困了,先睡一會兒。”</br> 燕云縉出去后,看到燕川坐在庭院當中的石凳上,正對著石桌上盛滿紅色月季花瓣的篩子目瞪口呆。</br> 紅葉煞有介事地道:“皇子,皇后娘娘說您既然如此誠心,就幫她挑挑花瓣,做出一盒胭脂送給韓妃娘娘。本來娘娘是要親力親為的。”</br> 做胭脂?這不是赤果果的羞辱嗎!</br> 可是燕川想到已經答應蔣嫣然任由她處置,那么怎么都要堅持下來,所以他咬牙道:“好,我做。”</br> 不就是做胭脂嗎?又死不了人。</br> 燕云縉笑著搖搖頭,這個餿主意。</br> 那邊紅葉已經開始介紹了:“皇子,首先您要挑選花瓣,要選相同顏色的……”</br> 燕川以為自己瞎了:“這不都是紅色的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