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眼巴巴地看著世子。</br> “……燕云縉一定會替蔣姑娘安排好一切的。”</br> 阿嫵等了半天等來這么一句話，扁了扁嘴：“他不讓姐姐給他陪葬我就謝謝他了。”</br> “那不會。”世子篤定地道。</br> 愛之深，則為之計深遠。</br> 真有那日，燕云縉也不會舍得讓蔣嫣然隨他而去，而是會好好地安頓她。</br> “不行，我還是得給姐姐寫封信。就算沒什么用，也提醒一下燕云縉。”阿嫵道。</br> 她才不信，燕云縉會是正人君子，不偷看她們往來的信件呢！</br> 她就是要讓他看到，姐姐嫁給他要忍受多少事情；他但凡有良心，就該反思一下，要如何更好地對待姐姐。</br> 世子笑道：“等娘的回信送回來你再寫，這幾日先慢慢想寫什么。”</br> “好。”</br> 阿嫵在世子營帳中吃完飯才離開，出去的時候就見羅麒站在門口，臉色憋得紫紅，欲言又止。</br> “想好了怎么說服我離開哥哥？”阿嫵嘲諷地道。</br> 銀光暗中推了羅麒一把。</br> 羅麒低了頭，結結巴巴地道：“是我，是我出言不遜，請大姑娘不要跟我這個粗人計較。”</br> 銀光也幫他說話：“大姑娘，羅麒有口無心，你原諒則個。”</br> 銀光雖然很早就投向世子，但是他和羅猛的關系其實不錯，所以應該也是把羅麒當成晚輩看待的。</br> 他為他說話，也是情理之中。</br> 阿嫵淡淡道：“衛叔叔說原諒就言重了。難道不是應該我請羅哥哥多多寬宥，別揪著什么天譴不放嗎？”</br> 銀光心中一凜，忙道：“是大姑娘言重了，我已經狠狠罵過他了，以后必不敢再提這件事情。”</br> 阿嫵道：“多謝衛叔叔從中說和。這件事情并非我小人之心，而是為了防止軍心動搖。已經死了一個李振，若是再縱容其他人，李振算是枉死了。而哥哥，顯然并不想那種情況發生，所以羅哥哥還是好自為之吧。”</br> 說完這話，她向銀光微微頷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br> 銀光松了口氣，對面色復雜的羅麒道：“看到了嗎？大姑娘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br> 羅麒低頭不語。</br> 銀光忽然壓低聲音道：“羅麒，不要冥頑不靈。我不希望你步你爹的后塵！”</br> 羅麒渾身一震，抬頭看著銀光。</br> 銀光眼神有警告和痛惜，但是一閃即逝。</br> 羅麒有些氣短，定睛再看，卻發現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br> 羅麒的手在袖中握成拳頭。</br> 他何嘗不是取舍兩難，然而……</br> 蘇清歡接到阿嫵來信的時候正在替人看病，因為并沒有急癥患者，她看完手頭的病人便把地方讓出來給其他大夫，自己到一邊激動地展開信。</br> 看完信，她的臉上露出笑容，如釋重負。</br> 終于得到她安頓下來的消息，蘇清歡總算能放心下來。</br> “夫人——”白芷從外面匆匆進來，走到蘇清歡身邊高興地低聲道，“將軍今日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了城中所有大糧商的倉庫，收獲頗豐。這次索州百姓應該不必擔心餓肚子了。”</br> 蘇清歡也很高興，道：“今日可真是雙喜臨門了。”</br> 說著，她簡單地把蔣嫣然來信的事情說了，白芷也十分高興。</br> 沒有時間多說，蘇清歡很快又去忙活病人的事情。</br> 這日，索州城百姓像過年一樣，處處都為看到的希望而歡欣鼓舞。</br> 募兵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小小的索州，三天之內竟然拉起了五千人的隊伍，幾乎家家戶戶適齡的男子都去報名了。</br> 災荒之年，能夠活下來，吃飽穿暖是一件奢侈的事情。</br> 打仗是把腦袋栓到褲腰帶的事情，但是總比活活餓死強的多。</br>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遭受重大損失的商賈，現在如喪考妣。</br> 蘇清歡跟陸棄商量：“既然得了東西，不必害人性命，放他們走吧。”</br> 陸棄也贊同，并沒有關押任何人。</br> 可是對于糧商而言，索州不能再久待，基本都連夜離開。</br> 至于他們心里是如何記恨，陸棄和蘇清歡，一個不在乎，一個顧不上。</br> 蘇清歡抽空給蔣嫣然回了信，也知道世子已經帶著大軍繼續北上，便安心地留在索州賑災。</br> 平心而論，賑災取得了極大的成功的，但是大災之后，滿目瘡痍，亟需重建家園。</br> 而且索州幾乎家家都有親人朋友在災難中離世，也幾乎都有男丁投入軍營，一邊整頓訓練一邊離家北上，所以不管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索州百姓都需要恢復。</br> 更別提，鰥寡孤獨以及在地震中失去依靠的老人孩子，更需要救助。</br> 這日蘇清歡正在幫幸存的卻已無家可歸的孩子檢查身體，忽然外面傳來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夫人救命，求夫人救命！”</br> 蘇清歡站起身來快步走出去，便看到門外有個婦人，披頭散發，懷中抱著一個滿身是泥土，滿臉血污的五六歲的孩子，跪在臺階下撕心裂肺地喊著。</br> 蘇清歡見狀道：“白芷，快去幫她把孩子抱過來讓我看看。”</br> 白芷忙快步走下臺階，道：“別哭，把孩子給我，讓夫人看看。”</br> “不，不，這是我的孩子！”婦人不肯放手，只眼含熱淚，目光戚戚地看著蘇清歡。</br> 蘇清歡道：“罷了，她恐怕也受了刺激……你——”</br> 她頓了頓，扭頭在白蘇耳邊說了句什么，后者點點頭，道：“好，夫人，我一會兒就去辦。”</br> “你快上來吧。”蘇清歡對婦人招招手。</br> 婦人抱著孩子，腳步似乎有些踉蹌，邁上了幾層臺階。</br> 蘇清歡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接她手中的孩子。</br> 婦人抬頭看著蘇清歡，眼神忽然變得詭異而憤恨。</br> 她手一松，孩子便要掉落在地，蘇清歡伸手去接。</br> 而婦人原本藏在孩子身下的手里，赫然拿著一把亮閃閃的匕首，匕首尖兒正對著蘇清歡的心窩而襲來。</br> 白蘇眼疾手快，一下抓住婦人的手腕，用力一擰，婦人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匕首應聲而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