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好看。”蘇清歡忍不住嘆道。</br> 即使是短打，穿在他身上，依然氣勢凜然，不容侵犯。</br> “陸棄，你還是少出門吧。你這氣勢，很容易讓人起探究之心。”</br> “不要緊。”陸棄不以為意，“他們都當我死了。”</br> 這個他們意有所指，蘇清歡沒深問。</br> 誰沒有過去？如果過去是傷疤，何必要揭起來？</br> 兩個受過傷害的人，相互攙扶著舔舐傷口，這人生才不那么令人絕望。</br> 白天趕集逛得太累，晚上吃過飯，蘇清歡很快沉沉睡去。</br> 半夜，她仿佛聽到陸棄在喊她名字，還以為是幻覺，翻個身抱著被子繼續呼呼。</br> “清歡，清歡——”陸棄猶豫片刻，伸出手來揉揉她的臉，“快起來。”</br> 他的手溫暖干燥，帶著些許粗糲，蘇清歡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br> 陸棄壓低聲音道：“有人在外面……”</br> “什么？”蘇清歡一下子清醒過來，“誰？”</br> “有兩個人，聽腳步聲是男人。你別害怕——”陸棄低聲安慰。</br> 蘇清歡一骨碌坐起來，借著并不算明亮的月色看到他手中握著手臂粗的棍子，顯然是有應對的。</br> 想到陸棄的身手，她略寬了心，忍不住想到底是誰。</br> “不好！”陸棄忽然道，“他們在潑東西。”</br> “是桐油！”蘇清歡鼻子好用，“他們想放火，快走！”</br> 她和衣而睡的，掀起炕席抓了個銀錁子，跳下炕來，握著陸棄的手就要往外走。</br> 陸棄卻把床板上的包袱拎上，才跟著她一起走出去。</br> 秋季干燥，茅草屋沾火就著，熊熊火焰很快蔓延開來。</br> 蘇清歡看著被陸棄擊倒在地上，死狗一般顫抖卻無法逃跑的堂哥蘇凡亮和蘇凡云，冷聲道：“半夜殺人放火，真沒看出來，蘇家的男人還有這樣的膽色。”</br> “不是，不是我。”蘇凡亮道，他的胳膊疼死了，一定是被這個死瘸子打斷了。</br> 放完火他們倆就想跑，結果身后一條長棍卻像長了眼睛一般，徑直向他的右臂而來。</br> 蘇凡云心中害怕卻嘴硬：“我們，我們燒鬼屋，你管不著。”</br> “鬼屋是村里的公產，而我和相公住在里面。這事情該讓理正和縣太爺來評評理。”</br> 火光驚動了村里人，很快村里人都趕來了。</br> 茅草屋起火根本沒法救，蘇清歡看著自己棲身地方被燒毀，不心疼是不可能的，然而此刻被怒火架著，也顧不上看房子。</br> 這件事情蘇家人真不知道，是這兩人白天沒撈到便宜，又覺得自己的爹吃虧了，想過來尋仇。</br> 問清了事情始末，蘇老頭對理正道：“自家孩子不懂事，讓您跟著費心了。沒什么事情，散了吧散了吧。”</br> 被陸棄護在身后的蘇清歡不干了：“我是女戶，跟你家不是一戶。殺人放火，你一句孩子不懂事就想抹掉？”</br> 陸棄拍拍蘇清歡的后背安撫她，聲音陰沉道：“她早已和我成親，現在是陸蘇氏，不是蘇家的人。今日之事，若是公了，就去縣衙辯個是非曲直；若是私了，蘇家就自己清理門戶吧。”</br> 說話間，他手中棍子徑直打向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的蘇凡云。</br> 隨著一聲斷裂的聲音響起，蘇凡云像殺豬一般嚎叫起來：“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斷了——”</br> 理正也姓莫，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見狀也深感頭疼。若是自己村里的事情鬧到縣太爺那里，自己的名聲往哪里放？但是這蘇家兩個小子也太過分，竟然深夜縱火，是想害人性命。</br> 他清了清嗓子，對蘇清歡道：“清歡丫頭，這事情確是你兩個堂哥錯了。你說該怎么辦？”</br> 陸棄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但是他曾經幫清歡分家立戶，所以還算有點情分。</br> 蘇清歡對于他的想法門清，裝出為了大局委曲求全的模樣：“莫大伯，我家的這點破事，來龍去脈您都知道。舊事不提，今日他們也太過狠辣了。但是我就當替我爹還了蘇家一條命，我就不告官了。但是我從程家帶出來的銀子，所有家當都被燒了，這事情蘇家必須給我個說法。”m.</br> 宋氏跳起來嘶吼道：“你有什么家當！你從程家什么都沒帶回來！”</br> 莫理正不悅地看了老蘇頭一眼，老蘇頭道：“你閉嘴！”</br> 事到如今，怕是不賠不行。理正明顯是息事寧人的態度，若是他們再不領情，理正一生氣，鬼屋也讓他們賠就壞了。</br> 蘇清歡輕蔑地看了一眼啞火的宋氏，繼續道：“衣裳被褥，鍋碗瓢盆這些我都不算了，我的一百兩銀票也算了。但是——”她眼睛一轉，“我夫君從京里出來，家里是給了三千兩銀票的，這是安身立命的全部銀子了，這個得還出來。”</br> 三千兩！所有人都震驚了。</br> 他們這些人家，手里有個三十兩都是十分殷實了，三千兩，就是整個村里也湊不出來這么多。</br> 陸棄道：“不行，所有家里的器物，因此損失的銀子，一個子都不許少。”</br> 經過一番艱難的談判，蘇清歡“苦勸”陸棄，最后收了蘇家三十兩銀子，理正做主寫了一張一百兩銀子的有條件的欠條——如果蘇家人再來蘇清歡這里鬧事，就立刻要給這一百兩，理正做保。</br> 宋氏瘋了一樣踢打兩個孫子，又哭喊著讓兩個兒媳婦回去拿銀子：“你們養的小畜生，這是要我的命啊！”</br> 銀子拿來，理正把自己家的舊房子借給陸棄和蘇清歡暫住，這事情才算告一段落。</br> 蘇清歡灰頭土臉地躺在炕上，卻哈哈大笑。</br> 讓宋氏大出血，爽歪歪。</br> 陸棄卻笑不出來，又訓她：“人心險惡，這下知道了吧。所以我不在……”</br> “會忍的，會忍的。”蘇清歡連忙道，“陸棄，我帶出來了五兩銀子，剩下的二十兩銀子都埋在地里，回頭去挖出來！幸虧我去鎮上的時候把銀票都換成了現銀。只可惜了東西要重新置辦，對了，你拿出來的包袱呢？”</br> 陸棄把包袱拿過來打開，里面是文書和蘇清歡替他做的衣裳，這都是對他最重要的東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