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難得沒有出去瘋，看到蘇清歡回來，撲到她懷里道：“娘，你總算回來了！”</br> 蘇清歡哭笑不得：“我好像昨日才去的吧。”</br>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世子振振有詞。</br> 蘇清歡：“……”</br> 陸棄：“錦奴，去寫一百張大字！”</br> 蘇清歡嗔怪道：“那得寫到猴年馬月，不是親生的爹，就不知道疼孩子！錦奴，去吧，去找豆豆玩吧，記得準時回來吃晚飯，明天咱們再繼續讀書習字。”</br> 世子沖陸棄吐吐舌頭，騰騰地跑出去了。</br> 劉宏目瞪口呆。</br> 這蘇娘子，竟然成過親，帶著這么大的孩子，還能嫁給戰神？</br> 但是很快，他面上就一片釋然之色——是了，她是那人的女兒，又有什么奇怪的？</br> 當年，“五陵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柳輕菡，明明是罪臣之女，卻以過人風姿名動天下，多少富家公子為她爭風吃醋，一擲千金。</br> 當年，他也看過她跳舞，舞姿曼妙，氣質清冷，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br> 后來……劉宏努力地想，可是卻一無所獲。</br> 后來，好像就沒后來了。</br> 柳輕菡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都成了謎，也再無人提起。</br> 說起來，他向來老實本分，那日卻花了十兩銀子去遠遠地看她跳舞，還是被人邀請了去……</br> “劉太醫？”蘇清歡又問了一遍，“您喜歡龍井還是毛尖？”</br> 這個太醫，看她的神情太奇怪了。</br> “哦，哦，都行。”劉宏道，“多謝蘇娘子賜茶。”</br> 蘇清歡笑道：“我們都是同行，我師傅和您同齡，也曾在太醫院供職，說不定還與您相識，我還是您的晚輩……”</br> “你師傅是不是姓薛？”劉宏問。</br> 蘇清歡愣了：“……是，您是聽常大哥他們說的？”</br> 劉宏半晌沒有回話，嘆了口氣，含糊道：“忘了聽誰說過一句。薛太醫做院正的時候，我還是個學徒，對他的醫術十分崇拜。只可惜，他很快辭官回鄉……”</br> 算起來，薛太醫辭官的時間，和柳輕菡失去蹤跡的時間，好像相差不遠吧。</br> 難道，是他和她私奔，到這里生下了女兒？</br> 那他就釋然了。</br> 薛太醫是他的偶像啊！偶像的女兒，天賦異稟，那是多么理所應當的事情。</br> 劉宏看蘇清歡的眼神有些崇拜起來，拱手道：“蘇娘子，請你多多指教！”</br> 蘇清歡忙躲過，屈膝回禮：“劉太醫，您是長輩，如此折煞我了。為醫者，各有所長，互通有無，相互切磋。”</br> 陸棄一言不發地盯著劉宏，不錯過他任何細微的表情，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就微微蹙起。</br> 劉宏定然是對蘇清歡的身世有所了解之人。至于多少，他猜測不出來。</br> 那蘇清歡口中的師傅，也應該是故人了。</br> “今日太晚了。諸位遠道而來，先休息，我去做飯。劉太醫，咱們明天再切磋，并不復雜，一兩天應該足夠了。”蘇清歡笑道。</br> 常青聽說一兩天可以足夠，不由松了口氣，陪笑道：“主子在京城里等得著急，幸虧一兩天，否則時間長了，我們回去都得挨板子。”</br> 蘇清歡笑笑，扭頭對陸棄道：“相公，你招待他們幾位。尤其是劉太醫，在他面前，我應該執晚輩禮了。”</br> 劉宏忙稱不敢。</br> 陸棄道：“去吧。不用做太多菜，你指點著，讓白蘇和白芷做。”</br> 他只想她做飯給自己吃，才不要給這些無所謂的人。</br> 等蘇清歡出去后，陸棄就不客氣地開口：“常青，你們幾個去廂房里歇歇，我有話要跟劉太醫說。”</br> 常青幾個早得到過吩咐，不能與陸棄發生任何沖突，聞言拱拱手就退下了。</br> 陸棄坐在劉宏對面，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看著他，不怒不喜。</br> 劉宏被他看得心驚肉跳，結結巴巴地道：“將軍，您，您有什么話要說嗎？”</br> “嗯。”陸棄點點頭。</br> 然后沉默了。</br> 劉宏心里抓狂，您有話倒是快說啊！別這么折磨我了。</br> “內子長得像誰？”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陸棄終于開了金口。</br> 劉宏擦擦汗，雖然這個問題有點尖銳，但是頭上懸著的劍好歹掉了下來，他不由松了口氣。</br> “將軍可曾知道二十年前，巨貪柳悱被查處的事情？”</br> “知道。”陸棄點頭。</br> 柳悱是先皇寵臣，貪婪成性，等當今圣上登基后下令查處柳家，抄出千萬家私，一時震驚朝野。</br> “柳家被連根拔起，柳家女眷充入教坊……”</br> “柳輕菡！”陸棄一字一頓地喊出這個名字。</br> 當年名動京城的女子，即使是過了許久，他也聽說過。</br> “正是。”劉宏道，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遲疑。</br> 貪官之女，又在教坊中為人輕賤，如果他說蘇娘子像她，那戰神會不會怒發沖冠？</br> 而且蘇娘子看起來十分和氣，若是因此讓她被嫌棄，他于心何忍？</br> 所以，他就說不下去了。</br> “內子長相，像柳輕菡？！”看到他的表情，陸棄就已經猜測出了大半。</br> 劉宏只能點頭，又急急道：“柳輕菡當年雖然身處教坊，但是賣藝不賣身，唯一的入幕之賓只有……”</br> “等等！”陸棄擺擺手，他聽見了蘇清歡進來的腳步聲。</br> “找什么？”陸棄看見她，面色瞬間柔和了下來，目光寵溺，帶著隱隱的笑意。</br> “找外傷膏，白芷毛毛躁躁，燒火的時候被柴火劃傷了手。小傷口也不能掉以輕心，夏天炎熱，一旦感染……”蘇清歡絮絮叨叨地道，找出東西又飛快地出去。</br> 陸棄面色又冷了下來，揮揮手：“你繼續說。”</br> 劉宏看著他面色變得如此之快，有些咋舌——剛才的戰神，一定是被愛神附體了。</br> “我知道這件舊事，是因為薛太醫。當年……”</br> 過了半個時辰，蘇清歡爽利的聲音響起：“該吃飯了！相公，把桌子搬出來，你們在院子里吃吧，涼快。”</br> 陸棄答應一聲，站起身來對劉宏道：“這些事情，出你口，入我耳，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以后，你也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