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清歡心里,如果不愛,怎么相互算計都沒有話說。</br> 可是明明兩人已經彼此相愛,甚至為了彼此愿意交付性命,為什么還要勾心斗角。</br> 家應該是最后的凈土,是最應該放松的地方。</br> 她實在無法想象,那么親密的兩個人,心中還各有算計。</br> 蔣嫣然笑笑:“夫人,您別擔心,我有分寸。我和他,一開始就是這樣,以后也不會改變。”</br> “我是中原人的事實不變,我和他之間,永遠都是一邊相愛一邊防備。”</br> “沒關系的,只要兩國沒有戰爭,我們就是最恩愛的人。”</br> “當初您跟我說春茂侯夫婦,說司徒清正夫婦,還有蕭煜和狄夫人……您說各自的愛都有不同的模樣。我和燕云縉,就是這樣了。”</br>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我也從不奢望,他能一直像將軍對您那樣,不問因由,不顧后果的一腔愛意。”</br> “上天能讓燕云縉愛上我,哪怕只有現在,已經是對我的格外恩寵。”</br> “日后需要經營,我需要很努力去維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我都懂。”</br> “夫人,在您身邊這么多年,如果我還過得一塌糊涂,怎么對得起您多年教養?”</br> 蘇清歡哽咽:“你這孩子,就是主意太正了。”</br> 蔣嫣然什么都不收,蘇清歡最后把脖子上戴的暖玉摘下來:“這是那年我重病,你舅舅特意求來的,多年未曾離過我身。”</br> “收下,總要有個念想。”</br> 這次蔣嫣然沒有拒絕,蘇清歡替她戴到了脖子上,沒忍住又是一場大哭。</br> 在蔣嫣然面前,她被慣成了孩子一般,控制不了情緒。</br> “夫人,我要去很遙遠的地方,與所愛之人開創不一樣的盛世,您該為我高興。”</br> “我期待有一日,再見時能問心無愧地對您說一句,‘夫人,我做到了’。”</br> 阿嫵在蘇清歡營帳門口,聽得心如刀割,淚如雨下。</br> 她從來都不及姐姐良多,她不似姐姐這般聰明隱忍,又沒有姐姐這般面面俱到。</br> 她卻比姐姐幸運許多,含著金湯匙長大,又被哥哥捧在手心中,哪里受過委屈?</br> 她還欠缺太多,要跟姐姐學習太多,可是姐姐就要離開了……</br> 小可怕她想不開,偷偷告訴她,世子其實是答應的,把世子的難處一一和她說了。</br> 阿嫵如釋重負的同時又覺得心里難受,這才跑來準備和蘇清歡說。</br> 沒想到,倒把娘和姐姐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br> 阿嫵十分慚愧,她想得太少而得到得太多。</br> 姐姐的負重前行中,有一份是為了她。</br> 阿嫵知道現在不應該進去打擾,現在娘是姐姐的娘,姐姐要走了,沒有多少時間再和娘相處了,所以她沒有進去,站了許久后黯然離開。m.</br> 不知不覺,她走到世子的營帳前。</br> 虎牙眼尖,遠遠地就看到她,滿臉笑意地迎了上來:“大姑娘,您來了?您吃飯了?舅老爺的人出海回來,帶回來兩頭大家伙,我帶您去看看啊?”</br> 阿嫵沒有作聲,虎牙心里暗暗叫苦。</br> 小姑奶奶不高興,所有世子面前伺候的這些人都得提著一口氣,繃緊皮子。</br> “那脖子賊長賊長的,”虎牙比劃著,“得好幾丈!好家伙,這吃口飯,從嘴里要吃到肚子里,得走二里路……”</br> “那叫長頸鹿。”阿嫵蔫蔫地道,“我雖然沒見過,但是我娘給我畫過。虎牙哥哥,我哥哥在嗎?”</br> 終于問到了正題。</br> “在是在的,但是將軍也在里面。”虎牙為難地道,“所以要不小的先帶您走走去?這畫和真東西,還是不太一樣的。”</br> “我爹?”</br> “嗯嗯。”</br> “還有別人嗎?”</br> 虎牙心中叫苦,果然小姑奶奶不好對付。</br> “沒有,就將軍和世子,但是我覺得世子,不,將軍好像不想被打擾。”</br> 既然沒有別人,說的多半就是姐姐的事情了。</br> 阿嫵想了想后道:“你進去給我問問,爹和哥哥讓不讓我進去。”</br> 虎牙:“……”</br> 屁股莫名發熱,他想拒絕,可以嗎?</br> “小老虎,進來吧。”</br> 世子的聲音在虎牙聽來如同解救的天籟,他忙殷勤地給阿嫵打開門簾:“大姑娘,您請,您請。”</br> 阿嫵點點頭進去了。</br> 陸棄和世子分坐羅漢床的兩邊,小幾上放著早已涼透的茶。</br> 陸棄面色凝重,世子卻笑意盈盈。</br> 阿嫵乖乖地給他們行禮,然后靠在陸棄身邊給他捶著肩膀。</br> 世子忍笑道:“小老虎這又是闖了什么禍,這般乖巧?”</br> 阿嫵看見世子輕松的模樣,心情不由放松了幾分,道:“哥哥,你和爹,在商量姐姐的事情嗎?”</br> 陸棄站起身來道:“你們倆說,我先回去。”</br> 阿嫵:“……是。”</br> 看著陸棄出去,阿嫵迫不及待地問:“哥哥,您沒聽我爹的吧。不要聽他的,我爹是老古董,你得堅持己見,我和娘都支持你呢!”</br> 世子:“……表舅說,讓我答應蔣姑娘。”</br> 阿嫵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即不好意思地道:“我爹有時候吧,也不是那么不開通。”</br> 世子摸著她的頭大笑不止。</br> 阿嫵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我怎么知道我爹又改變主意了?他怎么就同意了呢?”</br> “表舅沒有那么不近人情。”世子道。</br> 他沒有說謊,陸棄今日還跟他說了許多事情,不僅僅涉及蔣嫣然,還包括他和阿嫵之間的事情。</br> 陸棄說,因為蔣嫣然對世子的喜歡,世子要格外慎重地處理這件事情。</br> 陸棄還說,阿嫵心粗,沒有那么多細膩的心思,所以做了什么,要讓她知道,別讓她去猜。</br> 想到這里,世子開口道:“小老虎是不是想我放蔣姑娘離開?”</br> 阿嫵點點頭,又搖搖頭,咬著嘴唇道:“這件事情,我不能干涉,哥哥怎么處理都是好的。”</br> 世子笑著搖搖頭:“那小老虎告訴我,我該如何處理?”</br> 阿嫵被難住了,低著頭撥弄著劍穗——那是蔣嫣然替她做的,哪怕都已經褪色,她還是舍不得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