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比蘇清歡還快,顧不上規(guī)矩,真是猴子一般地竄了出去。</br> “姐姐,姐姐!”遠遠地看見蔣嫣然,她沖過去熊抱住她,又叫又跳,高興得不能自已。</br> 蘇清歡定定地看著與從前沒有多大變化的蔣嫣然,不由淚盈于睫。</br> “夫人。”蔣嫣然上前,跪倒行大禮。</br> 蘇清歡哽咽著扶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br> 一晃已經(jīng)一年,再見恍如隔世。</br> 她還能好好回來,就比什么都重要。</br> 阿嫵高興瘋了,圍著蔣嫣然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歡喜和崇拜:“姐姐,你太厲害了,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br> 蘇清歡瞪了她一眼:“高興傻了,胡吣什么!”</br> 阿嫵不服氣地道:“我是說真的。姐姐當時去的時候我以為她只會羊入虎口,可是現(xiàn)在娘您看,大蒙退兵了,馬上要被咱們打得落花流水。而且現(xiàn)在姐姐也回來了!”</br> 阿嫵拉著蔣嫣然:“您看姐姐,和離開時可有變化?”</br> “我姐姐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姐姐。”</br> 她對蔣嫣然的推崇溢于言表。</br> 蘇清歡的心卻沉了一下,然而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道:“外面風大,都進屋來說。”</br> 蔣嫣然看著蘇清歡單薄的衣衫,知道她是驚喜之下沒顧上穿大衣裳,心中感動。</br> 然而她向來是情緒內(nèi)斂之人,只上前和阿嫵一左一右扶著蘇清歡,并沒有說什么。</br> 風聲獵獵,冷意襲人,然而幾人都沒有覺得冷。m.</br> 進到屋里,蘇清歡攜著蔣嫣然的手坐在自己身邊,卻并沒有問起她在燕云縉身邊的情形,只道:“冷不冷?餓不餓?”</br> 蔣嫣然笑道:“真是有點餓了。讓白蘇姑姑給我準備些吃食吧。小老虎,你去幫我看看世子有沒有時間,我想求見世子。”</br> 阿嫵不想走,卻也知道她大概是有話想對蘇清歡單獨說。</br> 她也沒多想,只以為蔣嫣然在燕云縉身邊那么久,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想對蘇清歡哭訴。</br> 畢竟蔣嫣然那么要強的人,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失態(tài)。</br> 所以她笑著站起來道:“好。我剛就要去找哥哥,我娘還不讓;現(xiàn)在姐姐開口,我娘總沒有什么說的了。姐姐回來,我可就失寵嘍。”</br> 話雖如此,她的滿面笑容卻顯示出她此刻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br> 蘇清歡的目光黯淡了瞬間,隨即她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她眼中的情緒。</br> 蔣嫣然看到她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抓著連珠紋的粉藍馬面裙,心中也有數(shù)——夫人,大概明白了自己的來意。</br> 她從來沒指望能騙過蘇清歡。</br> 她們對彼此知之甚深,完全能看穿對方的想法。</br> 等所有的人都出去,甚至梔子也被阿嫵帶出去后,蔣嫣然站起身來,雙膝一軟就要跪下。</br> 蘇清歡起身扶住她,深吸一口氣道:“坐著說話。”</br> 蔣嫣然目光中露出星星點點的亮光,“夫人,您知道了,是嗎?”</br> 這句話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向蘇清歡的心,讓她瞬時血肉模糊,難以呼吸。</br> “嫣然,你回來,”半晌后,她終于艱難地開口,“是為了幫燕云縉?”</br> 她的孩子,她懂得。</br> 如果蔣嫣然回來的時候十分狼狽,那多半是她費勁心力從燕云縉手中逃脫。</br> 她相信,她有這樣的能力。</br> 可是現(xiàn)在,她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地坐在她對面,眼神平靜,從容不迫,沒有絲毫狼狽。</br> 這無異于告訴蘇清歡,她是自己回來的,被燕云縉放回來的。</br> 燕云縉那種人,蘇清歡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會大發(fā)慈悲,在如此危急的時候放走蔣嫣然這重要的籌碼。</br> “是,夫人。”蔣嫣然坦蕩道。</br> 蘇清歡說不出話來,只目光灼灼地看著她。</br> “夫人,我終于找到您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與我說過會出現(xiàn)的那個男人。”</br> “我曾經(jīng)以為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的福分。”</br> “他這個人,脾氣很粗暴,狡詐狠毒,但是對我很好。”</br> “他是真要放我回來的,雖然之后他可能后悔。”</br> 蔣嫣然說了很多很多,說出了很多她自以為會遺忘的細節(jié),好的,不好的。</br> 她想讓她最親的人知道,她最終動心的,是個什么樣的男人。</br> “他不像您說的完美男人,他有兒女,性情急躁,可是我知道,他是真想對我好的。”</br> “夫人,您知道我為什么會動心?”</br> “因為終于也有一個男人,可以為了我不顧一切。”</br> “他讓我知道,我也是值得被愛的。”</br> 蘇清歡過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br> 她沒反對,她只是說:“嫣然,你覺得這個時機是對的嗎?”</br> 世子是不會放過燕云縉的,有斬草除根的機會,世子不會因為蔣嫣然的動情就放棄。</br> 而蘇清歡,也做不出來為了蔣嫣然去求世子,不,逼世子的事情。</br> 畢竟大是大非,民族大義面前,這種基本的是非觀,蘇清歡還有。</br> “我知道這很難。”蔣嫣然道,“但是夫人,他一個大蒙皇帝,把一個中原女、奴寵到無法無天,容易嗎?不,同樣也很難。”</br> “他能為我做多少,我就要還他多少。”</br> 夕陽西下,晚霞映天,屋內(nèi)一片霞光。</br> 蔣嫣然堅定的側(cè)顏亦然被染紅。</br> “你向來是個有主意,不用人操心的孩子。既然你做了決定,想必就是考慮好了最壞的結(jié)果。我現(xiàn)在只問你一句話,你有說服世子的把握嗎?”蘇清歡深吸一口氣道。</br> “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一個死。”</br> “而且這次,我可能還是沖動了。”</br> “但是夫人,”看著蘇清歡不贊同的神情,蔣嫣然徐徐道,“我很高興。這輩子能遇到一個讓我牽掛的男人,我知足了。”</br> “一天,一個月,一年,一輩子……那是老天決定的。”</br> “我只知道,我得到了,我很高興,我愿意為他做些什么。”</br> “而且夫人……”</br> 蔣嫣然說了許多許多。</br> 蘇清歡從來不知道,她竟然也會有如此柔情的時候,提起燕云縉的時候,她的眼睛都在笑。</br> “既然你打定主意,那就去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