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十分悵惘地發現,自己對前世的印象已經越來越模糊了。</br> 那些以為會念念不忘的感情,都已經隨著時間而淡漠。</br> 她現在所想的,只有自己這個小家。</br> 發燒燒到渾身骨頭都痛,身邊卻再也沒有陸棄的陪伴,也沒有幾個孩子的探望,蘇清歡躺在床上,看著外面光禿禿的梧桐樹,心中大慟。</br> 如何才能回到往日的闔家團圓與歡樂呢?</br> 她強迫自己吃藥吃飯,給自己多開了鎮定類的藥,昏昏沉沉睡了兩天,才勉強覺得身體輕松了些。</br> 劉儀一直在她身邊,但是她本身嬌生慣養,雖然有心,但是并不很會照顧人,也就能在蘇清歡清醒的間隙陪她說幾句話。</br> 蘇清歡問清婉:“將軍離開幾天了?”</br> “回夫人,五天?!卑滋K小心翼翼地道,捧來溫蜜水伺候她喝了半碗。</br> “你怎么來了?”蘇清歡勉力笑笑。</br> 五天,第一次去他們用了七八天,中間有因為不熟悉地形耽誤的時間;這次五天,陸棄應該已經到達,準備攀山了。</br> 白蘇和白芷現在在外面張羅,到處撒銀子請人幫忙找小蘿卜,十分忙碌。</br> “夫人都病成這樣,奴婢哪里能放心?”白蘇扭頭拭淚,“夫人,您要保重自己。等大公子回來看見您瘦成這樣,多難過!”</br> “嗯,我知道,別哭。”蘇清歡道,“給我要些白粥來喝。”</br> 她得趕緊好起來,才能繼續找小蘿卜。</br> 白蘇道:“夫人,將軍走之前說,讓您去大舅爺府里住幾天??墒悄×司偷⒄`,這幾天舅太太天天來看您,都要陪您一會兒才走。”</br> “將軍走之前跟我大哥說了?”</br> “應該是說了,要不舅太太也不能天天巴巴來請您。”</br> 自從上次宋氏的事情后,蘇清歡和曹溦之間就有些不一樣。</br> 但是隔閡是有,老死不相往來并不至于,畢竟不算什么大事。</br> 蘇清歡想起宋氏就很煩躁,“我不去,不想看她們斗法,雞飛狗跳?!?lt;/br> “宋老太太已經搬出去了,”白蘇笑道,“不管您去不去,反正因為要去的原因,舅太太已經暫時占了上風?!?lt;/br> 蘇清歡揉揉太陽穴:“她們兩個斗了這么多年,有完沒完了。”</br> “舅太太是聰明人,這些年的日子委實不能算過得不好。當年那事情之后,她也覺得愧對您,所以一直訕訕的?!?lt;/br> “我也能理解。雖然不舒服,但是多大的事情,要一直記恨?”蘇清歡嘆了口氣,“既然宋氏不在,我就去住幾天?!?lt;/br> 空蕩蕩的府里,她也覺得日子難熬;而且也不像曹溦一直還有心理負擔。</br> 蘇府也是劉儀的舅家,所以蘇清歡帶著劉儀去蘇府暫住。</br> 與此同時,陸棄已經在雪山下做登山的最后準備。</br> “將軍,我也要上去!”杜潛急得跳腳。</br> “不準。你在這里等著接應?!标憲壚渎暤?。</br> 他穿了厚厚的棉衣,身后背著打好的行禮,對著和他同樣裝束的侍衛道:“讓你們為了秦昭的緣故以身涉險,我心中萬分感激。不管日后如何,我都不會忘記你們今日的恩情。”</br> 這些侍衛是他告知了危險之后主動報名來的,事實上報名的人很多,他精挑細選,挑出來了十二個人。</br> 十二人齊齊跪下,口稱不敢。</br> 陸棄道:“起來!不要在這里耽誤,趁著天氣晴好,咱們盡快出發!”</br> “是!”</br> 即使是山腳,也有很深的積雪,所以眾人行進得十分艱難,比想象中的更為艱難。</br> 陸棄走了不久就發現靴子已經透水,心里有些發涼。</br> 回過頭一看,甚至還能看清楚底下人的臉,兩個時辰,走出的距離實在太短。</br> 而且這還是山腳下相對而言最平穩的地段。</br> 陸棄讓人停下,決定好好考慮下自己的決定。</br> 這些人把生命交付給他,并不是為了無謂犧牲的;他現在才明白,為什么蘇清歡的反對那般激烈。</br> “將軍,將軍!”杜潛的聲音遠遠的傳來。</br> 陸棄心里更涼,雖然他耳力好,但是到現在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也更加印證了確實沒走多遠。</br> 杜潛一定是吵鬧著跟他走,陸棄心中煩悶,便不想理他。</br> 可是杜潛的聲音十分激動:“將軍啊!大公子回來啦!回來啦!哈哈哈哈哈——”</br> 他聲音中的喜悅那么深刻,帶著穿透力,幾乎傳遍四野。</br> 陸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刷的轉頭往下看去。</br> 杜潛正圍著一個人,猴子般地上躥下跳,激動地不能自已。</br> 是小蘿卜!</br> 陸棄解下所有行囊扔到地上,一路往下跑。</br> 路很滑,他摔了無數跤,可是后面的人拉他都拉不住,就見他一路走一路摔。</br> 對于陸棄而言,人生從來沒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br> 可是,也沒有如此驚喜,如此感謝上蒼的時候。</br> 等到下山的時候,他已經摔得鼻青臉腫,臉上、手上等可見之處,已經到處都是被冰雪劃出來的大大小小的口子。</br> “爹!”小蘿卜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凍得瑟瑟發抖,看見陸棄,立刻奔上來跪倒在地,仰面看著他,咧嘴露出笑容。</br> “好小子,好小子?!标憲壷苯游兆∷绨虬阉崞饋恚騺韮葦可畛恋那榫w,今日也變得張揚而外露,臉上笑意掩藏不住。</br> “爹,讓您擔心了?!?lt;/br> 小蘿卜沒有瘦,也很精神,和離開時候沒什么差別。</br> 陸棄從他肩膀一路摸下來,骨頭都摸了一遍,確認他沒問題才放心下來,難得跟他開玩笑:“骨頭沒傷到,那里沒傷到就行?!?lt;/br> 小蘿卜臉紅了紅,實在沒想到一向嚴厲的父親,竟然會開這種玩笑。</br> 陸棄心情實在太好,見他沒有說話,拍著他肩膀道:“害羞什么?你這個年紀,也該通曉人事了!這次回去,讓你娘給你挑兩個丫鬟。”</br> 這次的事情對陸棄打擊很大,他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要對兒子那么嚴厲,修身治國平天下,所有的都用最嚴苛的要求來對待他,卻從未想過他也需要快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