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臉色微變。</br> 阿嫵卻不慌不忙地道:“老王妃這等年紀,眼神不好也屬正常。但是您老人家心里明鏡一般,對哥哥心中所想該是一清二楚。尤其哥哥對您的孺慕和尊重,您肯定是知道的,對不對?”</br> “真是個伶俐的丫頭,和你娘當年一模一樣。”陸老王妃瞇起眼睛,“過來讓我看看,我老了,年輕時或許有些脾氣,但是現在真的看開了,也沒那么要強,不能吃了你。”</br> 阿嫵笑瞇瞇地道:“老王妃多心了,我并沒有防著您。”</br> 她防著的是,賀長楷。</br> 她可沒有忘記賀長楷當年是如何的驍勇善戰,即使這幾年身體各方面大不如前,但是到底多少水平,阿嫵不清楚,不會以身涉險。</br> 剛才玉團不過是喊了她一聲,李慧君就那么大反應,要么是真的害怕,要么是有異常。</br> 而無論是哪一種,都說明老王妃和賀長楷,應該還有后招。</br> 李慧君早就對世子投誠,就算她性子穩,現在也沒有志得意滿,但是也不該如此噤若寒蟬。</br> 她那么聰明,這會兒若是無事,一定會安靜地混在眾人里裝空氣。</br> 所以阿嫵剛才暗示世子不要向前。</br> 賀長楷拿住她,轉而威脅世子……不無可能。</br> 雖然在同老王妃說話,阿嫵眼睛的余光一直盯著賀長楷。</br> 賀長楷的雙手緊緊扶著圈椅,神色冷峻,眉頭幾乎皺成一團,雙目噴火地盯著世子。</br> “你好大的本事。”他咬牙切齒地開口道,“養了二十幾年,手把手教大的兒子,現在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br> 阿嫵看見世子眼中的嘲諷,心疼他要跟賀長楷這個不要臉的人分辯是非——無論能爭論出什么,對于父子關系而言,都已經是毀滅性的打擊,于是搶先開口道:“王爺……”</br> “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賀長楷怒道,“和你那個娘一樣沒有規矩!”</br> 就是這討厭的母女倆克他,把他好好的兒子帶得和自己越來越遠。</br> 說自己,阿嫵就當他放屁了;可是說蘇清歡,小老虎不慣毛病,立刻發作。</br> 她冷笑一聲:“要說沒規矩這件事情,王爺珠玉在前,別人哪敢奪您鋒芒?世子哥哥恭謹孝順,被你生生逼得無路可走,為求自保背上這忤逆的罪名。無非因為您亂了規矩,忘了他是您親自選立扶持的繼承人,處處打壓。”</br> “哥哥輔佐您,鞠躬盡瘁;領兵打仗,身先士卒,對得起家國天下。您卻忘了自己父親的身份,時時防備他,即使他陷于大蒙的包圍中也不肯發兵援救,逼得我父親千里相救。在父之位,卻要我父親代行父職,這是王爺和王府的規矩?”</br> 阿嫵義正言辭,表情從容而冷清。</br> 不得不說,生命中每一個親密的人,都會在自己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br> 此刻的阿嫵身上,難脫蘇清歡和蔣嫣然的影子。</br> 世子低頭看著她,眼中滿滿的驕傲,心里是感動和感激。</br> 命運所有的苛責,最后補償了他一個她。</br> 于是所有的苦難,都得到了彌補。</br> “這樣的規矩,您有什么臉面指責我娘?”</br> “別忘了,當年我娘聽說您受重傷,毫不猶豫南下相救。您卻陰謀算計,以至于她深陷險境,險些喪命。您這樣的規矩,迫使我爹自立門戶,撇清關系;今日又把世子哥哥逼上梁山。我們不提您的錯處,您哪來的臉指責別人?”</br> “王爺,您也不必弄出這么大的陣勢嚇唬人,”阿嫵冷笑一聲繼續道,“現在什么情形,咱們都心知肚明。規矩也好,體面也罷,多少要點遮遮羞。您現在身體不好,不宜操勞,不妨讓哥哥能者多勞,您在背后悉心指點。”</br> “日后哥哥無論取得何等成就,名垂史冊,別人也會記得,他是您的兒子。”</br> 她說話連珠炮一般,語速極快,劈里啪啦,偏偏思維又嚴謹,讓人挑不出錯漏之處,只能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被她氣個倒仰。</br> 賀長楷就被氣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br> 阿嫵像蘇清歡,而且比蘇清歡當年更加地犀利,說話不留情面。</br> 陸老王妃冷笑一聲道:“我就說,賀家的孩子沒有反骨,怎么錦奴就如此大逆不道?看著你們母女,就不難解釋了。”</br> 阿嫵像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冷笑連連。</br> “老王妃,賀家的孩子沒有反骨?那王爺不是老王爺的?”</br> “你!”陸老王妃憤怒地指著她,拍著椅子扶手聲嘶力竭地道,“錦奴,她這般說話,你就一言不發嗎?”</br> “老王妃,”阿嫵道,“王爺剛才還用規矩壓我,您怎么就忘了?我怎么說話,自有爹娘管教,關哥哥什么事?又要把黑鍋扣在哥哥身上。”</br> “哥哥,”她扭頭看著世子,看到他眼中的寵溺和笑意,不由也勾起嘴角,“咱們走吧。老王妃和王爺都累了,讓王妃側妃們伺候著他們好好歇息。這個院子封起來,先別讓人打擾。”</br> “對了,王爺所有的虎符大印都交給你了吧。”</br> 如果這個都沒拿到手就去找自己,阿嫵會很鄙視世子。</br> 世子笑著點頭。</br> 阿嫵看著院子里大大小小,卻都沒有出聲的孩子,道:“我還忘了,沒有我娘的解藥,王爺如何能兒女繞膝?如今過河拆橋,真是翻臉無情。”</br> “哥哥,王爺的規矩,實在讓我擔心。”</br> “咱們自然不會被帶偏,但是弟弟妹妹們還小,我怕他們近墨者黑。”</br> “所以,還是帶他們出去,找人悉心教養吧。”</br> 防著賀長楷,也要防著這些孩子,雖然不是每個背后都有背景,但是多防備、早防備總是沒錯的。</br> “你好大的膽子!”陸老王妃勃然大怒。</br> 阿嫵掏掏耳朵,樣子痞痞的:“老王妃您說過這句了。其實我膽子挺小的,比如我跟您繞來繞去,但是并不敢上前。因為我害怕呀,害怕王爺抓了我,要挾哥哥和我爹。”</br> 賀長楷的臉色,瞬時變了。</br> 果然如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