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 !
日子似乎又重新歸于平靜,至少對于秦歡而言是這樣。
她和嚴(yán)悅民的感情不瘟不火地向前慢慢發(fā)展著。嚴(yán)悅民偶爾空閑下來的時候,就會去學(xué)校接她下班。
他風(fēng)度翩翩,長相又好,與秦歡站在一起,堪稱金童玉女。時常會在校園里碰到熟悉的學(xué)生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事后也總會有女生跑來和秦歡說:“秦老師,你的男朋友好帥呀!”
秦歡聽了都只是笑,有時候會多加上一句:“找男友相貌倒是其次,關(guān)鍵是心地要好。”
她也會去醫(yī)院,因為嚴(yán)悅民經(jīng)常值夜班,她就做好飯菜送到醫(yī)院去。那些護士站的小護士們漸漸地都知道她是誰,或許是愛屋及烏,一個個都對她熱情得不得了。
這樣的感情,很好。
沒有壓力,沒有束縛,甚至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和認(rèn)可。
秦歡想,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嚴(yán)悅民的父母和家人都在國外,據(jù)說他當(dāng)初一意孤行要回中國來工作,還因此惹得兩位老人不太開心。
所以他常笑言:“過段時間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爸媽看到你,自然氣就消了。”
今天又提起這件事來,秦歡想了想,正襟危坐,故作認(rèn)真地問:“見了家長,是不是就要結(jié)婚了?”
“你覺得呢?”嚴(yán)悅民笑得有些曖昧。
她害怕玩過火,愣了愣便立刻糾正:“我開玩笑的。”
“我可沒有。”
此時此刻,他們正坐在醫(yī)院附近的一家情調(diào)十足的餐廳里,這里幾乎沒有燈光,每張餐桌上都擺著一支復(fù)古燭臺,熒熒燭火在暗處跳躍閃動,將嚴(yán)悅民的臉映得格外溫柔。
其實他本來就是個溫柔體貼的人,風(fēng)度翩翩,身上有一種英倫紳士的氣質(zhì),不疾不徐,如春風(fēng)化雨般滋潤著她本已干涸的感情地帶。
她很感激他,在她最無助和絕望的時候出現(xiàn),帶來一段新的生活。仿佛一個垂死之人,終于獲得鮮活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注入身體里,整個人重新有了生機。
當(dāng)然,她也是喜歡他的。
像他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上天的寵兒,又會有誰不喜歡呢?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他似乎真有和她結(jié)婚的意思。
所以一時慌了,對著嚴(yán)悅民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忽然啞口無言。
最后還是嚴(yán)悅民忍不住笑了一聲,說:“看把你嚇的!”
只這一句話,便讓她松了口氣。
可是緊接著,他卻又幽幽地開口問:“和我結(jié)婚,就有這么可怕嗎?”
他的樣子似乎真的有些埋怨和挫敗,她動了動嘴唇,囁嚅道:“不是,我……”終究還是理虧吧,是她挑起這個敏感的話題,其實心里卻又根本無此打算,簡直就像在耍著別人玩。
結(jié)果幾秒鐘過后,對面那個男人終于哈哈笑出聲來,眉眼在燭火下顯得那樣舒朗開闊:“秦歡,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最可愛?”
她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什么時候?”
“就是剛才啊,手足無措的時候。”
她怔了一下,旋即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可回頭再一細(xì)想,也終究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什么事這么開心?”
也不知是何時,頭頂上方突然多出一道陰影,略顯冰冷的男聲猝不及防地從上方傳過來,成功地抹掉了秦歡的笑容。
她飛快地抬起頭,只見顧非宸雙手插在西褲口袋中,就站在她的座椅后面,表情冷淡漠然,幽深的目光在她與她對面的男人臉上淡淡地掃了一遍。
她下意識地斂了笑,連嘴角都緊緊抿起來,還是嚴(yán)悅民率先站起來,朝顧非宸伸出手說:“顧先生,真巧。”
“你好,嚴(yán)醫(yī)生。”顧非宸淡淡地開口。
原來他們兩人竟然相識。
這倒完全出乎秦歡的意料。可她還是坐著沒動,只是冷眼瞧著兩個男人握手寒暄,然后便將注意力轉(zhuǎn)向顧非宸的身側(cè)。
那里還站著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看上去十分年輕,打扮時尚得體,顯得身材玲瓏有致,卻因為餐廳里的光線太暗,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但能看出五官輪廓還是很好的,小臉,尖下巴,似乎還配著一雙靈動的杏眼。而那雙眼睛此刻也正在打量著秦歡。
秦歡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這么多年來,顧非宸的花邊新聞向來少之又少,在多事的媒體眼中,除了他雷厲風(fēng)行令人稱道的商業(yè)手腕之外,他近乎神秘的私生活也是大家擦亮眼睛時刻關(guān)注的焦點。
而在秦歡的印象中,能與顧非宸單獨出現(xiàn)在這樣場合的女人,幾乎從來沒有。
看來,今天他是破例了。
在這家以情調(diào)著稱的熱門餐廳里,用餐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情侶,悠揚柔美的抒情音樂中,每張點著蠟燭的桌前都有一雙靠得很近竊竊私語的甜美身影。
而他,居然帶著一個年輕女人公然現(xiàn)身。
這代表什么?
其實答案一目了然,但秦歡突然不愿去想。
她覺得自己對這樣無聊的答案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只是忽然心生厭倦,包括吹了一整晚的薩克斯,包括面前品相精致的美食,還有那一直跳動著的燭光,甚至晃得她眼暈。
在心情降到谷底之前,她放下餐巾站起身,跟嚴(yán)悅民說:“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這樣的要求很突兀,似乎令嚴(yán)悅民有點訝然,不由得細(xì)細(xì)地看她兩眼,才溫和地順從她說:“好。”一邊按了桌上的電鈴,招來侍者埋單。
因為要刷卡,又要開單子,手續(xù)繁瑣得要命,她卻連多站一秒都覺得厭煩,于是一聲不響地彎腰拎起手袋,徑直從顧非宸與那個陌生女人之間目不斜視地穿過,快步朝門口走去。
到了外面,嚴(yán)悅民還沒出來,倒是手機先響起來。
秦歡望著路邊的車流,其實胸口還是悶得慌,她想大約是在暗處待久了,所以才會這樣頭腦發(fā)暈。于是心不在焉地按了接聽鍵,卻在聽到對方聲音的那一瞬間就后悔了。
“……為什么走得那么急?”清冽磁性的聲音穿過聽筒,似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其實很近,她知道,近得只有一墻之隔。
她捏著手機不說話。外面沒有風(fēng),空氣悶熱得像隨時都要奪去人的呼吸。
“你就這么不想看到我?又或者,你是不想讓我看見你和他在一起?”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漫不經(jīng)心得令她更覺得可氣,她不禁壓低了聲音,咬著牙根說:“第一種。”
“你說什么?”
“我說你猜對了,我就是不想看見你。”
“是么。”這樣的答案似乎讓他低笑了一聲,“那恐怕天不遂你愿了。”
這句話的話音還未落下,她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下意識地飛速轉(zhuǎn)過身,果然看見顧非宸拿著手機,正用一種悠閑的步調(diào)穿過大門,直直走到她的面前。
她把手機摁掉丟回包里,冷冷地盯著他說:“你到底想怎么樣?”
“你的嚴(yán)醫(yī)生還沒出來。”
“所以呢?”
“所以,”狹長清亮的眼睛微微瞇起來,他看著她就像在審視一個陌生人,“所以我想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有多開心。”
這是什么問題?
她皺起眉心,拒絕回答。
“我剛才好像聽見結(jié)婚兩個字。怎么,你是打算和他結(jié)婚了?”不知何時,他的唇邊忽然勾出一抹譏誚的笑意,臉上卻極為冷淡,深幽的眸底漆黑一片,仿佛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深海,無邊無際的烏云卷動翻涌。
她知道他在生氣,這樣的表情和怒意,她幾乎一望便知。可她卻忍不住覺得好笑,嘲諷的話沖口而出:“顧非宸,與其在這里管我的閑事,倒不如回去多陪陪你的女朋友!”
那個纖美的身影,那雙漂亮如貓一般的杏眼,閃電般地從她的眼前滑過。她不懂,自己明明認(rèn)人的本領(lǐng)并不太好,可剛才只是那樣短暫的一瞥,為何偏偏會對那個女人如此印象深刻。
她已經(jīng)有點惱怒了,或許是因為他,又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反常。她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段糟糕的對話,免得自己再做出其他失態(tài)的事情來。
可是眼前這個魔鬼一般的男人顯然并不打算放過她。
他對她的諷刺無動于衷,甚至像是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只是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后頸,聲音冷得如淬浮冰,目光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重復(fù)問道:“你要和他結(jié)婚?”
“……是又怎么樣!”她被他握得脖頸生疼,卻又怎樣都擺脫不了,不禁氣憤得咬牙切齒。
在這樣的馬路邊,既不能放聲大叫,又不能奮力掙扎。餐廳門口倒是站著服務(wù)員,可遠遠望著他們,也都不敢貿(mào)然上前。
恍惚中,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他的桎梏里。她努力了這么久,費了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才終于逃脫的桎梏,而如今,她又被他握在了掌中,動彈不得。
她反手伸向背后,后面是餐廳外圍的墻壁,復(fù)古壁面粗糲不平,那一粒粒細(xì)小尖銳的沙石似要盡數(shù)刺進手掌里。
她被迫微微仰起頭,在朦朧的月光下與他四目相對。
近在咫尺,她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樣渺小,那樣氣急敗壞。或許是因為憤怒,她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得以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聽見自己麻木而緩慢地問:“……顧非宸,你到底想怎么樣?”
他卻不說話,沉郁的目光落在她嫣紅的唇上。
她閉了閉眼睛,后頸上那一塊肌膚貼著他的手掌,微微有點涼。
那是他的溫度。
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溫度。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他的聲音傳過來,融在夜色里,竟是那樣的清晰:“我改主意了,我后悔當(dāng)初讓你離開。”
她的身體微微一震,猛地睜開眼睛,而他已經(jīng)松手放開了她。
沉悶的空氣憋得人透不過氣來。
因為剛才情緒過于激動,她的眼里還有迷蒙的霧氣。
而他則退后一步,前一刻還充滿侵略性的冷厲氣勢仿佛被盡數(shù)收斂了起來。他只是看著她,輕描淡寫地說:“讓你離開我并不是一個好主意,我發(fā)現(xiàn)我后悔了。”
她背抵著粗糙的石墻,一動不動,神色復(fù)雜地回望他,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又似乎是聽得足夠明白,所以連動彈都忘記了。
最后,他像是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權(quán)似的,用一種完全平淡冷靜的語氣告訴她:“你別想和他結(jié)婚。不但是他,任何男人都不可以。”
……
返回餐廳的時候,顧非宸與嚴(yán)悅民在大門處擦肩而過。
嚴(yán)悅民步子很快,似乎正急著要出去,但是看到他,他還是稍停下來禮貌地說了聲:“顧先生,再會。”
“再會。”顧非宸頷首,淡淡地回應(yīng)。
沉重的玻璃大門開了又合,徹底隔絕了里外兩個世界。
接過侍者端上的檸檬水,溫如青低低道了聲謝,一抬頭就看見那道修長俊逸的身影來到面前,她眨了眨漂亮的貓一般的眼睛,雙手交疊托著下巴,說:“你要怎么感謝我?”
“謝你什么?”顧非宸坐下之后一邊低頭翻看菜單,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著。
“是我?guī)湍阃献∧俏会t(yī)生的呀。怎么樣,時間剛剛好吧。”溫如青嬌笑道,“為此我還臨時編了一個故事,說我姐姐曾經(jīng)在他們醫(yī)院生寶寶,還是由他親手接生的。”
因此,她對嚴(yán)悅民十分感激,讓原本難產(chǎn)的孕婦保住了性命,母子平安。當(dāng)然,這些都是假的。
顧非宸抬眼瞟了瞟她,不置可否地評價:“你說謊話倒是很有一套。”
“謝謝贊美。如果你要表示感謝的話,送份禮物給我好了。”
“你想要什么?吃完飯后自己去商場挑,記我賬上。”
她笑逐顏開:“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顧非宸再度看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幾年不見,她倒還是老樣子,頭腦機靈、反應(yīng)迅速,又好像永遠都是沒心沒肺,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其實她笑起來的樣子有一點像秦歡,眉目舒展,眼波流動,嬌俏甜美的梨渦在頰邊若隱若現(xiàn)。這樣的笑容,仿佛陡然間綻放的曇花,有一種令人驚艷、奪人呼吸的美。
可是曇花一現(xiàn),花期總是太短,而他已經(jīng)不記得究竟是有多久了,自己究竟多久沒有看見過秦歡的笑容了。
所以今天晚上,當(dāng)他看見她對著另一個男人開懷大笑時,他終于失控了。
有些話,他本不想說。可是一旦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那樣的順理成章。
好像那些就是他的心里話,那些念頭在心中已經(jīng)千回百轉(zhuǎn),在每一個閑下來的時候,都會自動跳出來提醒著他。
她不能跟別人結(jié)婚。
他甚至連想一想這樣的場景都會覺得無法接受。
溫如青這次回國,是他親自去機場接機的。
他與她在讀書時代就認(rèn)識,其實并不是同班同學(xué),他比她大一級,算是正宗的學(xué)長。當(dāng)年她第一天去學(xué)校報到的時候,恰好是他接待的。
溫如青的性格開朗大方,很快就成為學(xué)校里的活躍分子,在學(xué)生會里與他漸漸熟悉起來。兩個人的家庭背景又十分相似,所以直到畢業(yè)之后,她雖然出了國,但聯(lián)系一直沒有中斷。
有一種朋友,哪怕一年不打一次電話,再見面時也照樣不會覺得生分。
而他和她,恰好就是這一類。
在此之前,她一直很少回國,所以就連秦歡也沒見過她。不過她倒是知道秦歡,因為某一次,她曾逼著他將女朋友的照片E-MAIL過去,據(jù)說是要“鑒定”一下。
因為她太吃驚了,很想知道堂堂顧非宸的女朋友是個什么樣子。
而之后的事,雖然顧非宸沒講太多,但她也多少知道一二。他們的圈子就這么大,小道消息傳來傳去,倘若有心留意,總能挖出一些內(nèi)幕來。
不過當(dāng)著顧非宸的面,溫如青到底還是有所收斂,她不敢表現(xiàn)得過于八卦,便繞了個圈子,假裝不經(jīng)意地感嘆說:“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你的那位前女友,人長得漂亮,脾氣也不小。”見顧非宸坐在對面沒什么反應(yīng),她才又接著說:“這世上敢給你臉色瞧的女人,她是不是唯一一個?”
“你的話變多了。”顧非宸面無表情地說。
她卻得意地笑:“本小姐向來能說會道呀。”
“晚上住酒店還是家里?”
“我才不要住在酒店里呢,一個人悶死了。去你家吧,無聊時還可以說說話。”
“我平時很忙。”顧非宸說,“你這次打算待多久?”
她想了想說:“不一定,先看看情況再說。你也知道的,目前海外經(jīng)濟形勢普遍不樂觀,我爹打算把部分事業(yè)轉(zhuǎn)移回國內(nèi)來。哎,你說折騰不折騰,當(dāng)初全家老少一起遷出去,大有一副不會再和中國有任何瓜葛的架勢,如今卻又想走回頭路。你說,是不是他人老了才開始念舊,還是真的老糊涂了,忘記自己當(dāng)年是如何貶低中國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的?”
對于溫如青的父親,顧非宸也略有了解。中年時候風(fēng)光得意,生意做得順風(fēng)順?biāo)墒撬驈男牡桌锓穸ㄖ袊恼麄€商業(yè)大背景,尤其是某些官商之間的潛規(guī)則。于是,趁著事業(yè)如日中天之際,迅速辦理了投資移民,一口氣將所有心血都搬去了境外。
他說:“那你就暫時住在我家里,明天我拿部車給你用。”
溫如青笑嘻嘻地說:“好啊,正好省去我租房子的費用了。”
果真一點都沒變。顧非宸不由得笑了笑。溫家家產(chǎn)龐大,而她作為獨女,早晚都要繼承這一切。坐擁金山銀山,她最大的愛好卻還是錢。
他記得以前在學(xué)校,有一次學(xué)生會里劃分興趣小組,有個男生一直對她有意思,便套近乎地湊過去問她:你有什么興趣愛好嗎?
大概是想和她參加相同的小組,方便以后實施追求行動。
而她似乎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才回答人家:存錢。
那個男生愣在當(dāng)場,好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而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開始注意到她。
一個需要很多錢的女人,她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有一次溫如青自己告訴他:“……算上我媽這個元配,我爸一共離過四次婚,現(xiàn)在這個后媽只比我大十歲。”她有點欷歔:“雖然我爸堅持不肯再要孩子,但我還是覺得沒有安全感。我爸太忙,平時根本顧不上我,而家里的女主人一直換,我和她們的關(guān)系從來都是不冷不熱的。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才是個外人,住在豪華的別墅里卻完全沒有家的概念。”
她說:“也只有數(shù)著銀行戶頭里那一串零的時候,我才會覺得,這是真正屬于我的東西,只有這個才能讓我安心。”
原來,當(dāng)缺乏愛的時候,錢也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似乎這樣類似的話題,也曾經(jīng)有另一個女人和他探討過。
不過那已經(jīng)是很遙遠的事了,那時候的秦歡,還是一個喜歡膩在他身邊,撒嬌溫順的小女生。幾乎每一天,她的臉上都掛著甜美的笑,嫣紅的唇總是微微向上揚著,一看便是好心情的樣子。
所以他偶爾會好奇,問:“什么事這樣開心?”
而她給的答案總是千篇一律:“因為和你在一起呀,讓我覺得好安心……”
他一向都是個不善于表露情緒的人,而她卻恰恰相反,許多貼心親密的話從她的嘴里說出來,竟是那樣的自然,讓他忍不住心動。
……
不,不能再去想她。
察覺到自己的思緒似乎有了失控的苗頭,顧非宸不禁薄唇微抿,放下刀叉,繼續(xù)同溫如青聊天,強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地將那個女人從自己的腦海里清空。
當(dāng)天晚上,溫如青便住進了顧非宸位于近郊的別墅里。
而顧非宸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平時忙得幾乎見不著人影。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然而,想要正經(jīng)見上一面竟也不是件太過容易的事。
溫如青在顧家一連待了快一個星期,卻也只是和顧非宸共進過一次晚餐。
最后她終于忍不住,找了個和趙阿姨單獨相處的機會,好奇地問:“顧非宸以前也是這樣對待秦歡的?”
趙阿姨似乎沒聽懂,愣了愣才說:“溫小姐,你認(rèn)識秦歡嗎?”
“也不算認(rèn)識,但我知道她和顧非宸以前的關(guān)系。”
溫如青的性格好,說話直來直往,從不拐彎抹角。她雖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但一點富家子弟的架子和惡習(xí)都沒有,僅這短短幾天時間,就已經(jīng)深得趙阿姨的喜愛。
況且,任誰都能看出她與顧非宸的感情不錯,畢竟在此之前還沒有哪位女性能住到這里來。
所以趙阿姨也沒拿她當(dāng)外人,只是笑笑說:“秦小姐在的時候,顧先生回家吃飯的次數(shù)會比現(xiàn)在多很多。”
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的家伙!溫如青毫不客氣地在心里罵了某人一句,卻又不禁對某人的前女友更加有興趣。
那個秦歡,她曾經(jīng)能夠走進顧非宸的心里。
那可是顧非宸的心!
在此之前,她還以為任誰也不可能敲開顧非宸心中的那扇門。讓她想象顧非宸對一個女人好,這簡直比相信天方夜譚更困難。
當(dāng)天下午,當(dāng)溫如青外出再次經(jīng)過那家餐廳和醫(yī)院時,她下意識地放慢腳步,轉(zhuǎn)過頭多看了兩眼。
她知道秦歡的現(xiàn)任男友就在這所醫(yī)院里上班,所以,她們會不會像那晚一樣,再次偶遇呢?
不過令溫如青想不到的是,就在她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一個人也正好想起她。
秦歡坐在車?yán)铮瑐?cè)頭望著窗外緩慢向后退去的林立高樓,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這幾天她的思緒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常常會飄到很遠的地方去,抓不住、摸不著,就像一只風(fēng)箏突然掙脫了以前被拉扯得緊繃的線,就這么突然失去了她的掌握。
在那些看似毫無邊際的紛亂影像中,總有一個模糊的形象時不時地躍進腦海里。
那是一個女人。
確實很模糊,因為那晚她看見她的時候,本就光線太暗。她看不清她的臉,卻還是記住了她的眼睛,印象深刻。
秦歡走神了好一陣,直到嚴(yán)悅民的聲音喚回她。
“……你還好吧?”
“嗯?”她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嚴(yán)悅民正用一種問詢的目光望著自己。前方是紅燈,倒計數(shù)的字符正自輕輕跳動,她提醒他,“就快變綠燈了。”
“哦。”嚴(yán)悅民放下手剎,忍不住再度看她一眼,“我感覺你最近有點魂不守舍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的表情不大自然,卻仍舊否認(rèn):“沒有,一切都很好。”
嚴(yán)悅民說:“我還以為你在學(xué)校被人欺負(fù)了。”
她笑一笑,不吭聲。
他繼續(xù)說:“最近看你心事重重,所以才想著帶你去游泳。你知道么,人在水里是會釋放壓力的,身心都會感到放松和安全。”
可是,事實上她根本不會游泳。
但嚴(yán)悅民自稱是個好老師,非要拉著她來游泳館。他連泳衣、泳鏡都替她準(zhǔn)備好了,還帶了一副鼻夾,但不建議她使用。
看著全副裝備,她忍不住打趣他:“別告訴我你還有游泳教練這份副業(yè)。”
他站著幫她整理泳帽,仔細(xì)地將一把烏黑垂順的秀發(fā)塞進帽子里,故作嚴(yán)肅地說:“終于被你看出來了,醫(yī)生的薪水不夠我賺錢養(yǎng)家。”
“家”這個字令秦歡的笑容凝固了兩秒……那天晚上,那個人,他是怎么說的?
他不準(zhǔn)她和其他男人結(jié)婚,包括嚴(yán)悅民。
家……
其實她從沒想過會和誰組成一個家庭。這對她來說,仿佛已經(jīng)是一個古老的夢了,曾經(jīng)在夢里無限地憧憬,但如今,她早就醒了,也再沒有那樣的沖動和心心念念的渴望。
恒溫的水還是有些涼,半個身體浸沒下去,讓她不由自主地輕輕瑟縮。
這個時候游泳館里沒什么客人,他們特意選了一塊無人區(qū)域,嚴(yán)悅民在一旁扶著她,再次確認(rèn):“你真的一丁點兒都不會游?”
她搖頭,腳踩不到底,心里莫名發(fā)慌。
“那閉氣呢,總會吧?”
“沒試過。”
小時候也曾被帶著到泳池里嬉戲,但是母親從來不肯教她游泳,也不許旁人教她,大概是因為看過太多游泳者溺水的新聞,所以總認(rèn)為最安全的做法便是連獨自下水的機會都沒有。
從小到大,在保護她這方面,母親總是做得不遺余力,甚至不惜使用某些極端的手段。
所以長大之后,她便真的沒有再下過水。
她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現(xiàn)在才會這樣心慌。可是除了慌亂之外,那種從頭到尾一直縈繞著自己的恐懼又是從何而來?
她的身體被微微蕩漾的池水包圍住,非但沒有嚴(yán)悅民口中說的安全感,反倒只覺得害怕。
她將手臂緊緊搭在嚴(yán)悅民的肩頭,耳邊聽見他說:“放輕松,別這么緊張,先適應(yīng)一下水溫和這種感覺。”
可她適應(yīng)不來,心跳得十分快,卻又說不出這是為什么。
嚴(yán)悅民的聲音像水流一樣,耐心而又溫柔,淙淙掠過耳畔:“一會兒你試著閉住氣,把頭埋進水里。”
她試了,可大概不到一秒鐘便驚慌失措地重新抬起頭來。嚴(yán)悅民只當(dāng)她是不習(xí)慣,不由得笑道:“別怕,我在旁邊呢。”
他教得這樣耐心,她不想掃他的興。況且,她并不認(rèn)為學(xué)會游泳是件壞事。
她不太確定地看了看他,在收到鼓勵的眼神后,才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咬著牙橫了心,閉起眼睛將頭埋進水里。
這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像堅持得久了一些。
胸腔被水壓擠得有些悶,但她不想這么快就又放棄。心里開始給自己計時,一、二、三……就當(dāng)她默數(shù)到九的時候,忽然之間,只感覺一直扶在自己腰間的支撐力消失了!
她下意識一驚,一口氣吐出來,在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前,整個身體便已經(jīng)沉了下去。
原來池底離她并不遠,因為她沉得那樣快,幾乎一下子就到了底。
她不得不睜開眼睛,隔著鏡片,可以看見波光晃動的水面,那樣藍,仿佛還有星星點點的白光,大約是游泳館內(nèi)天花板上的燈,又高又遠。就像這水面一樣,也是又高又遠。她看見自己吐出的氣泡,手腳忙亂地?fù)]舞,可是根本不管用,所有的動作只是讓她越來越往下沉,最后雙腳觸到硬邦邦的泳池底部,而水面還在頭頂上方輕輕蕩漾,她想伸出手去,卻像是隔著千萬里的距離,怎樣也夠不到。
異樣的刺痛感從鼻腔蔓延開來,她的頭和胸口都迅速而劇烈地疼痛起來。
跟著一起蔓延的,還有巨大的恐懼。
她就這樣沉在水底,因為慌亂和害怕,甚至連絕望都感受不到。
也許只是短暫的幾秒,卻像過了幾個世紀(jì)一樣漫長。
最后,就在胸腔里的氣息終于消失殆盡的時候,有個人影穿透了水波,直直地向她沖過來,一把撈住了她。
重新透出水面的那一刻,秦歡就像一條垂死掙扎的魚終于重獲新生一樣,猛地深吸一口氣。但緊接著,便是一連串抑制不住的嗆咳。
她直咳得頭昏眼花,整個腦袋似都要炸裂開來,模模糊糊地聽見嚴(yán)悅民的聲音:“……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一邊幫她輕拍背脊一邊說:“我剛才一時不小心沒扶住你,但沒想到你一下子就沉下去了,真的不好意思……”
可是她連回話的氣力都沒有,只是虛弱地攀在他的身上。
明明鼻腔和胸腔都是這樣的難受,但她還是忍不住閉起眼睛想:剛才沉在池底的那一刻,為什么會有那樣熟悉的恐懼感?
在水下,望著波光粼動的水面,她好像忽然被帶到了另一個時空,一個似曾相識的時空。
也是同樣的場景,也是那樣濃重的窒息感。
可是明明沒有理由。
她記得自己最后一次游泳應(yīng)該是在十二歲那年。
生日Party過后,她央求母親同意她在游樂場的泳池里玩一會兒再回家。那還是費了好大的勁,母親才肯點頭應(yīng)允,卻也是親自在一旁看護,另外還給她配了一只游泳圈和一塊泡沫浮板,安全措施做到十足。
根本沒有理由,她會對溺水的感覺似曾相識。
不過經(jīng)過這一鬧,她是斷然不肯再在水里待著了。
于是嚴(yán)悅民將她送上岸,拿了條浴巾把她包起來。他的臉色看上去也不大好,她猜他是因為自己方才的疏忽而內(nèi)疚,于是反過來寬慰道:“我沒事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
以往她若是這樣打趣,他肯定早已露出笑容。可是這一次,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住她,半晌后才又重復(fù)了一遍:“對不起。”
她搖搖頭,說:“別這么嚴(yán)肅,我又不怪你。”
她的泳帽已經(jīng)摘了下來,露出盤在腦后的黑發(fā),額前和鬢角微微濡濕,發(fā)絲隨意地貼在額前和臉頰上。而她仿佛驚魂未定,所以面色還有點蒼白,卻愈發(fā)襯得一雙眼睛黝黑靈動。
嚴(yán)悅民又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貼在她的臉上。
她的臉也微微有點涼,嫩得像剝了殼的雞蛋,他的手貼住她,竟然一時之間舍不得移開。
最后還是她說:“你要不要下去自己游兩圈?我在這里看你游。”
他還是不說話。
她忍不住伸手晃晃他的肩,笑道:“你怎么了?明明受驚嚇的人是我,怎么你倒發(fā)起呆來了。”
他沉默著,手指在她的唇邊稍微流連了一會兒,眼神微微恍惚,俊雅的眉心皺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萬分疑惑,而他終于揚起嘴角,低笑一聲,笑容里卻有她看不懂的意味。
他說:“好吧,那你休息一下。”起身時又順手替她攏了攏裹在身上的浴巾,這才轉(zhuǎn)身躍入水中。
這天活動結(jié)束后回家,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沒有將她送到家門口。
“我要回醫(yī)院一趟,你一個人回去可以嗎?”他在車上問。
“行啊,你去忙吧。”
“要不你把我的車開回去,這個時間很難打到的士。”
秦歡說:“不用了。”
兩人在醫(yī)院門口分了手,秦歡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市中心某棟高檔商業(yè)寫字樓。
陳澤如的心理咨詢室外永遠都有預(yù)約者在排隊。
秦歡從書報架上挑了幾本時尚雜志,坐下邊看邊等。
在陳澤如結(jié)束工作出來之前,她百無聊賴地翻完了整摞雜志,并且在其中一本上,看見了某人的專訪。
是真的出乎意料,所以當(dāng)她看到那篇圖文并茂的訪談時,不禁下意識愣了一下。那上面有顧非宸的照片,風(fēng)格介于正統(tǒng)與隨意之間,像是記者隨興抓拍,卻也將那個男人外觀最完美的一面呈現(xiàn)了出來。
采訪的地點似乎光線不錯,拍照時正有淺金色的陽光從他的身側(cè)穿過,而他眼神清越,黑眸中蘊著穿透與洞察的力量,攝人心魄。
秦歡盯著那照片看了兩秒,隨即便迅速地合上書頁,將這本雜志丟在一旁。
恰好診室的門開了。
陳澤如從里面走出來,一見她就說:“喲,誰惹你不高興了?”
“有嗎?”秦歡站起身,盡量讓自己的心情不受剛才那意外一瞥的影響,語氣隨意地問,“你好了沒有,我很餓了。”
說完才發(fā)現(xiàn)陳澤如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應(yīng)該是剛剛結(jié)束咨詢的客戶。
陳澤如讓她稍等片刻,然后便轉(zhuǎn)頭對那年輕女人說:“你回去照我的話做,試一試,應(yīng)該能睡個好覺。”
“好的,謝謝。”那女人聲音清泠,神色有些淡漠,但看得出來相當(dāng)有教養(yǎng),臨走時甚至還朝秦歡禮貌地點了點頭。
陳澤如交代助理:“替我送送方小姐。”
結(jié)束了工作,陳澤如帶著秦歡到她前兩天找到的新鮮餐廳吃飯。
“……你是說,你今天去游泳了?”
聽完秦歡今天死里逃生的描述,陳澤如臉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古怪,不過很快就又恢復(fù)了正常。她舉起水杯,象征性地碰碰杯壁,說:“應(yīng)該以水代酒,干杯慶祝你大難不死。”
“只是這樣?”秦歡的手卻沒有立刻去拿杯子。
“不然呢?”
“你剛才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陳澤如抬手摸了摸臉頰,莫名其妙地說:“有嗎?”
“確實有。”秦歡靜默半晌,忽然嘆了口氣,也不打算再追究這種小細(xì)節(jié),只是說,“為什么我當(dāng)時會對水有那么深的恐懼?而且……而且那種恐懼好像似曾相識。”
她的話音落了,陳澤如考慮了幾秒才說話,答案卻令她大跌眼鏡:“會不會這只是你的錯覺?”
“不會。”她一口否定,“拜托你拿出一點專業(yè)精神來好嗎,我今天可是特意來請教你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陳澤如顯得很無辜,“人在極度驚慌失措的情況下,確實容易產(chǎn)生某些錯覺。而且,既然在你的印象中從沒溺過水,那么,就只有這一種解釋了。”
“就只是這樣嗎?”
“嗯。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去找別的心理醫(yī)生。正好我認(rèn)識幾個不錯的,要不要介紹給你?”
見陳澤如已經(jīng)背過手去拿包包翻名片了,秦歡連忙說:“暫時不需要。下次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再說。”
“還有下一次?”陳澤如瞪起眼睛,警告她,“不會游泳就離水遠一點,這種事可不能瞎胡鬧。”
她的樣子太過嚴(yán)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倒讓秦歡笑出聲來:“知道啦。我怎么覺得你像我媽。”
對于這樣的調(diào)侃,陳澤如只報以一聲冷哼,順便結(jié)束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