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求他們有多傷心，但至少不該冷漠如斯。
    此時，甄善終于明白，之前的輪回，為何整個城市這么大，偏偏每次只有他們學校變成鬼區，被覆滅。
    余柏身亡后，他們不追思，不反省，只有恐懼，甚至是惡意……可殊不知，這些負面情緒最是吸引邪祟，也只會增強余柏的力量，讓他越發暴戾。
    種瓜得瓜，種下什么因，結出什么果！
    怪得了誰？
    就站在她身邊的余柏見她神色有些冷，紅唇緊抿，似不太高興，“怎么了？”
    甄善深呼吸，緩緩搖頭，“沒事。”
    也許不該讓那些人來的！
    原本，她是希望余母走得不要太冷清，也是希望那些人能懷著哪怕一絲絲愧疚不舍來吊唁他也好。
    可現在……
    余柏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眸光暖了暖，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他們如何，我并不在意。”
    甄善看了看他，想說什么，又無法言出口，只能沉默。
    他笑了笑，眉眼的冷戾消散，仿佛又是當初那個清俊無暇的少年，“之前，看他們對我的死亡無動于衷，還在背后幸災樂禍，更是幾次詆毀你，我是很生氣，很想將那個看似簡單陽光，實則黑暗叢生的地方毀掉。”
    甄善怔了怔，抿唇，“那你為何……”放棄了呢？
    余柏眸光越發溫柔，“因為我的月華還在那兒啊！”
    他怕她嚇著，也不愿讓他徹底墮魔，親手毀掉她給予自己的光。
    只是那日，他不過想著暗暗跟著她，卻聽到他那個班主任在背后操縱網絡留言，還句句侮辱她……
    余柏那時什么都不想，只想讓那人徹底消失在世上！
    如今，學校那些人，于他而言，已經無所謂了。
    只要他們不對她做什么，留下他們的命又如何？
    甄善定定地望著他溫柔的淺淡眸子，黛眉舒展，輕輕道：“不值得。”
    那些人不值得他因此背上因果罪孽。
    余柏笑著“嗯”了一聲。
    這時，唐若趁人沒注意，悄悄地溜到甄善身邊，她大概看了看靈堂，小聲問道：“岳華，你家那位今日來了嗎？”
    甄善點點頭，“就在我旁邊！”
    她又道：“還跟你打了一下招呼。”
    唐若哆嗦一下，差點跪下去了。
    不是，同桌，你不用說得那么詳細，真的！
    她咽了咽口水，腦子發懵地說道：“余同學，您一路好走！”
    余柏：“……”
    甄善：“……”
    唐若感覺背后有點涼，哆嗦著看向自家同桌，她、她有說錯嗎？
    甄善黛眉微挑，“他不走。”
    唐若：“嗯？”
    都辦葬禮，不就是要送那位走嗎？
    甄善沒多少什么，問她：“這兩日，那些人還有去打擾你嗎？”
    唐若搖頭，“沒有的。”
    可近來，她身邊總有些超乎尋常的事情發生，比如在電梯停到她家公寓沒有的層數，天黑出門總會有迷路，半夜大門被什么東西拍得哐哐大響。
    但每次，她還沒來得及害怕，一切異象又都消失了，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同桌送給自己的玉葫蘆在發燙。
    她哪里不明白是岳華在幫自己避開那些非人的靈異存在，雖說心里對這些事有點發毛，可作為目睹過更加恐怖存在的人，這點小case，她還能hold，不需要讓同桌擔心。
    甄善見她眉眼精神氣飽滿，就知道她這兩日過得還不錯，便點點頭。
    很快，出殯時間到了，甄善跟著過去。
    黃昏時間，墓園大部分賓客都已經離開了。
    岳家爸媽見女兒還站在余柏的墓前，臉色雖平靜，但背影卻格外蕭條（？）。
    兩夫妻對視一眼，沉沉嘆了一聲。
    岳媽媽走過去，輕聲道：“華華，我們該回去了。”
    甄善看向母親，“媽，我還想留會兒，您和爸先回吧。”
    “這……”
    “沒事，讓王叔留下待會送我回去就行。”
    岳媽媽見她堅持，想勸又怕讓她心里更加難受，無法，只能不放心地囑咐王叔幾句，才跟丈夫離開。
    甄善轉眸，看向余柏，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余柏繞到王叔后面，抬手，將他劈暈，送他到車里休息，“王叔，冒犯了。”
    對于這個一直善意對他的長輩，余柏還是很尊重的，將人安置好，揮手，在四周布下結界，免得有些不長眼的邪祟打擾到他，這才回到甄善身邊。
    她伸手，掌心的玉鐲慢慢懸浮起來，甄善緩緩結了一個法印，紅唇輕啟，空靈悲憫的經文在寂靜的墓園中響起，“臨命終日，得聞一佛名、一菩薩名、一辟支佛名，不問有罪無罪，悉得解脫……”
    一絲金光注入玉鐲中，它劇烈地晃了晃，原本鐲身上黯淡的地方漸漸消失，整個玉鐲變得晶瑩剔透，一抹柔和的魂魄慢慢凝聚在他們面前。
    她眉眼執念消散，臉龐不再蠟黃干瘦，嫻靜溫柔，看著余柏的眸光很柔和，也溢滿愧疚。
    余柏愣住，從記事起，她就從未見過這么平靜慈愛的母親，如今……
    他聲線微啞，“媽。”
    余母抬手，想觸碰一下兒子，又頓住，緩緩放下，嘆息一聲，“柏兒，媽走了。”
    余柏抿了抿唇，卻只能道：“您放心，我會好好的。”
    余母看向甄善，笑得慈愛，“嗯，我相信，小華，謝謝你。”
    甄善搖頭，“我應該做的。”
    接引冥蝶落在余母肩膀上，她真的要離開了。
    她眼眶紅了紅，滿是不舍的眸光落在余柏身上，可張了張唇瓣，卻只有兩句，“對不起”和“好好的”。
    她這個母親，這些年忽視兒子太多，欠他的也太多，更從未好好跟兒子說過一句話，臨了了，心里只剩下后悔和愧疚。
    但，余母感激地看了甄善一眼，有她在，柏兒應該會幸福的。
    她能做的，唯有祝福而已。
    余柏眸光微顫，沙啞著聲音，“媽，我從未怪過您，您一直都是我最敬愛的母親。”
    余母想哭又流不出眼淚，她魂體漸漸透明，直至隨著冥蝶消失，都沒再說話，只余不舍和欣慰的慈愛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