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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之巔】孤狼入絕境

    意亂情迷間, 踏仙君扯落身下之人的腰封, 衣袍散亂, 露出下面青青紫紫的痕跡。他動作一頓, 似是想起了什么, 目光又是晦暗又是炙熱, 猶如灰燼中壓著兩叢幽火。
    過了一會兒, 踏仙君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罷了……”他也知道如果此時自己再做,楚晚寧怕是能被他拆的骨肉分離。
    “今日就且……饒過你……”
    這一片隔世的岑靜中, 他終于松開懷里的人,沒有再做什么太過份的事情。但還是低下頭,喉結(jié)攢動, 親吻著戀人的眉眼, 一路向下……最后落到脖頸間,森森白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才直起身子, 順帶拉起了被壓在桌邊的男人。
    粥煨熟了, 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泡。
    踏仙君粗手笨腳地替楚晚寧整理好衣冠, 輕咳一聲, 嗓音依舊低沉, 猶有余溫:“粥好了,去, 盛一碗?!?br/>     楚晚寧雖被他弄得云里霧里,但因他平日就喜怒無常, 何況又覺得是夢, 所以也沒有太深究。何況好好吃飯總比尋歡荒唐要舒適得多,于是沒再多說話,去揭開櫸木鍋蓋。
    “多盛些?!?br/>     “……撐死你?”
    踏仙君似笑非笑:“你試試?!?br/>     說著在桌邊坐下。
    雖然他很想湊過去看看楚晚寧這鍋粥煮成了什么模樣,但帝君的架子還是要端的,于是人模狗樣地在桌邊坐的端正,還擺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
    不過,當(dāng)粥真的端上來時,踏仙君也就沒法兒漫不經(jīng)心了——
    這粥煮的過了頭,水也放的有些多,滋味咸淡都欠妥,哪怕還未動勺,他也清楚是自己后來再也沒有嘗到過的熟悉味道。
    “吃吧?!?br/>     “……”
    踏仙君對著面前這只小碗出了很久的神,湯勺在其中攪動,卻并沒有把粥湯送入口中。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你再不吃,就都冷了。”
    “……哦。”
    粥舀起來了,湊到唇邊,又猶豫著放落。
    楚晚寧終于覺出了他的異樣,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碧は删α诵Γ琅f是邪氣而輕蔑的,“煮的真差勁,不喝了?!?br/>     “……”
    “這里太悶,本座出去透透氣?!?br/>     他說完,將那紋絲未動的粥碗推遠(yuǎn)了,自己起身往門口走去??斓介T外時,楚晚寧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你若不喝?!背韺幍穆曇艉芷届o,是被他折辱過很多次而淬煉出的平靜,“我就整鍋都倒了?!?br/>     反正他做給他的東西,十有八九都是被糟踐掉的。
    從最初被打落在地的抄手開始,就一直這樣。
    踏仙君一下子回過頭來:“放著別動!……我是說……”他咳嗽一聲,掩飾著自己的失態(tài),“先放著?!?br/>     “放著做什么?”
    “……不用你管。”
    他撩開門簾出去了,到了屋檐下,便合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其實(shí)已是尸體一具,再怎么像活人,也終究是活人不同的——他早已無法進(jìn)食了。
    當(dāng)年在巫山殿自盡,又被寒鱗圣手制成活死人利用。寒鱗圣手通過時空裂縫來到了這個世界,而他則被留在了那個殘破不堪的舊紅塵里按著命令做事,就這樣,近十年。
    在這行尸走肉的十年里,他什么都沒有再吃過。但他本也不貪食,所以從來不因此而感到任何的遺憾。
    直到今天,坐在那一碗色香味俱差的蛋花瘦肉粥前,他才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為什么他再也不是活人。
    他等了那么多年,終于等來了這么幾天,得到一個徹徹底底屬于他的楚晚寧。
    可他卻連那人親手做的一碗粥都不能再喝了。
    楚晚寧煮的粥是什么味道的呢?
    他就站在瓦甍下闔著眼簾回憶著,良久之后,他忽然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睫,沒有人看得清他此時臉上是怎樣的神情,他露出來的,只有抿著的淡色嘴唇,還有線條伶仃的下巴。
    后來他放下胳膊,睜開眼,眼尾微紅。
    他的記性不好,也不算太聰明。如果舌尖還能感知到一點(diǎn)點(diǎn)酸甜苦咸,他或許還能重拾回憶??伤茄鶝?,唇齒無味。所以即使那碗粥就在面前,他也想不起來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他再也不會知道。
    夜深的時候,他去找了師昧。
    祭祀天宮前的寒潭邊,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赤著晶瑩的足,足尖撥弄著泠泠流泉,撩起星芒般的水光。
    見他來了,師昧眉梢微揚(yáng),似是知道他的來意,神色冷嘲:“如此良辰美景,想不到帝君陛下不在密室陪著楚宗師,倒有閑情逸致來找我。”
    踏仙君不愿與他繞彎,開口直接問:“你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本座暫且變得和生前一樣?!?br/>     “……”師昧來回掃了他兩眼,“盡管你是個活死人,但床笫之事應(yīng)當(dāng)是不受影響?!?br/>     “沒跟你說這個?!?br/>     “哦?那你是說哪個?”
    “……吃飯。”踏仙君硬冷冷的,“本座想吃東西。”
    師昧的眼色幽暗,若有所思地問道:“帝君莫不是想吃那一碗龍抄手?”
    “抄手除了我?guī)煾?,世上沒有人能夠做的好?!?br/>     師昧笑了一下:“難得啊,你今天居然能想起他?!?br/>     踏仙君對于師昧的記憶凌亂不穩(wěn),時而能回憶起來,時而又沒有印象,但總而言之沒有印象的時候居多,所以今日聽他提起“師哥”二字,師昧不由地有些新鮮。
    他問道:“噯,你整天在蛟山和楚晚寧廝混著,怎么不想想你的明凈師兄?”
    “……”
    所謂對面不相識,大抵就是如此。
    踏仙君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過的,本座這具身軀陰氣太重,在沒有得到新的靈核徹底重生前,不應(yīng)當(dāng)去見我?guī)煾?。他是水屬性,本座會傷及他?!?br/>     師昧半點(diǎn)沒有說謊的羞赧:“確實(shí)如此?!?br/>     “所以你問龍抄手做什么?!碧は删溲劭粗?,“哪壺不開提哪壺?!?br/>     師昧就笑了笑:“我只是好奇這世上除了龍抄手,還有什么吃食會讓嘗遍珍饈的踏仙帝君念念不忘。”
    “……”
    “怎么,不愿意說么?”
    “……”
    “那讓我猜猜,是楚宗師給你下廚了吧?”
    見踏仙帝君的神色略變,嘴唇微抿,師昧就微笑道:“聽說死生之巔的楚宗師做菜乃是一絕,最擅烹飪焦炭,你也真是有意思,這都能咽的下口。”
    踏仙君的臉色愈沉:“你就說有沒有辦法,其他不必啰嗦?!?br/>     “辦法肯定是有的,而且我也早就和你講過了?!?br/>     踏仙君皺起眉頭:“是什么?”
    “老法子啊。”師昧柔聲道,“早日取得墨宗師的靈核,把他的靈核換給你,你就能如生前一模一樣了?!?br/>     一朵橘子花順?biāo)h了過來,師昧的足尖一掠一點(diǎn),將潔白芬芳的花朵夾在腳趾縫隙里,芳菲雖白,卻不如師昧的皮膚來得剔透細(xì)膩。
    師昧笑吟吟地瞧著這朵困囿于他足尖,無法繼續(xù)飄浮的花朵,說道:“我們兩人一同努力,早一天拿到靈核,我就早一天得到你完整的力量,你呢,也可以早一天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br/>     頓了頓,抬起柔若絨羽的睫毛:“見到朝思暮想的人?!?br/>     “……”
    “所以多跟我配合些吧,帝君陛下?!?br/>     “之前你要本座去孤月夜殺人,后來又要本座召喚珍瓏大軍進(jìn)攻死生之巔,這些本座都做了。你還要本座怎么配合你,干脆一次都說了罷。”
    師昧撫掌笑道:“好,真痛快。其實(shí)接下來也沒有太多事情要請你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你說?!?br/>     “跟我一起去天音閣,我們的這一盤棋已經(jīng)下到最后了,收網(wǎng)?!?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踏仙君才注意到師昧身后棲著一只金色尾羽的鴿子,正是天音閣傳訊的靈鳥。
    “天音閣給你來消息了?”
    “是啊?!睅熋辽斐鰞筛犻L的手指,夾著張薄紙,“都是好消息,一切都按我們的計劃走。好人當(dāng)起來不痛快啊,墨宗師傾盡靈核也要護(hù)修真界安平,但卻沒人給他將功折罪。”
    他笑了笑,手指一捻,已咒法將信函瞬間疊成紙蝴蝶,拋給踏仙君。
    “你自己看看?!?br/>     “不必看了。”踏仙君接過紙蝶,卻沒有展開,他一雙黑眼睛望著師昧,“你就說罷,何時動手?!?br/>     “三日后審訊。再過三日后行刑?!?br/>     “六天?”
    師昧撫摸著金尾信鴿的翅膀,神情很溫柔,可忽然間他的袖中竄出一條斑斕三角蛇,閃電般咬住了鴿子的頸脖,又在瞬間將那柔順的鳥兒吞吃入腹。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間,師昧臉上毫無波動,像是早已習(xí)慣。
    他笑了笑,拂開飄零的一朵殘羽,抬頭道:“不錯,所以我們再在蛟山待三天,然后就去天音閣等著吧?!?br/>     羽毛落進(jìn)了潭水里,漣漪溫柔散開,打碎了岸上兩個男人的倒影。
    “他的靈核,會給你所向披靡的力量。這樣一來,你想要的一切,就很快都能有了?!?br/>     這番對話完后,踏仙君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蛟山密室。
    楚晚寧精神不濟(jì),原本好像是在看書的,但此刻卻伏在桌上睡著了,一幅潔白衣袖像是初雪覆落招展。
    他站在他身旁看了一會兒,其實(shí)也就是那么一個男人,一盞孤燈,一卷青書而已,他歷遍人間繁華,閱過花團(tuán)錦簇,什么美人美景不曾見過。
    楚晚寧算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他這樣郁躁地想著,卻喉結(jié)攢動,不可遏制地俯身擁住了男人,把臉頰埋進(jìn)男人的脖頸間細(xì)嗅磨蹭。
    “……”楚晚寧被他擾醒了,睜開眼。鳳目中先是迷茫與溫和,隨后記起了眼前這個踏仙帝君的殘暴,目光又驀地森寒凌厲。
    這些變化都盡數(shù)落入了踏仙君眼中。他心里頭的煩悶與不甘愈發(fā)像野草瘋長,最后他無法忍受,一把將楚晚寧抱起來。
    “你又發(fā)什么瘋——唔!”
    一聲悶哼,人已被抵在了墻上。
    踏仙君熾熱又絕望地親吻著他,從脖頸到嘴唇,從嘴唇到下巴,他一邊低沉地喘息著,一邊問:“你喜歡我嗎?”
    “……”
    “楚晚寧,你喜歡我嗎?”
    “你干什么?為什么忽然……”
    可是踏仙君似乎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他只是單純地想問這個問題而已,至于回答是什么,跟他也無關(guān)。
    又或者是因?yàn)闊o論回答是什么,歸路渺渺,都不能再回頭,所以怎樣都無濟(jì)于事了吧。
    “如果我不是踏仙帝君,我與你一樣,成了一代宗師,你會不會心甘情愿與我在一起?會不會愿意待我好一點(diǎn)?”
    他最后一口咬住楚晚寧的頸側(cè),吸血般的占有著。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懷里這個人是屬于他的,而不是屬于那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墨微雨。
    可是垂落眼睫的一瞬,嗓音卻沙啞了。
    “你是不是終歸喜歡那樣的他,多過喜歡這樣的我呢……”
    “墨微雨你到底在說什么!”
    是啊,楚晚寧此時記憶錯亂,只有前世的回憶,沒有今生的印象。自然不會明白他的胡言亂語。
    也大概只有這個時候,他是完全屬于踏仙帝君一個人的吧。
    他忽然覺得很難過。
    不知道為什么,聲音里甚至有些驕傲的悲慘。
    踏仙君與自己的戀人交頸纏綿,到最后,他輕聲地問了句:“如果我奪了他的靈核……你會更恨我嗎?”
    沒有什么比被自己否定更無解的了。
    踏仙君擁著懷里的人。
    “可你本就是本座的人……”
    “不要背叛我?!?br/>     喃喃私欲的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凄涼了。
    大概孤獨(dú)久了,再鋒利刀也會被磨鈍的。
    “八年了。他重生之后擁有了你多久,我就一個人,在另一個紅塵等了多久?!?br/>     寂寞巫山殿,飄零無故人。
    “別再離開我第二次了?!谝淮?,我還能一死了之。但你要是走了第二次……我連死亡都無法選擇了?!碧は删酒鹆嗣?,眉目間陰郁與瘋狂,悲傷與偏執(zhí)共生,“我會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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