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這次花焰不再是一個人出門, 她帶了一隊人馬,為了方便行事換了男裝,還用帶面紗的斗笠遮住已經有些過分惹眼的面容。
一路行去, 遇到羽風堂的藥鋪, 先做一番破壞再走。
聽著藥鋪里人仰馬翻的聲響,花焰心情很平靜,還在對著地圖盤算還有幾天能到。
陰相思這次設局的地方在一個有些偏遠的小鎮,名為迷谷,起初是迷谷鎮中有人向附近路過的少俠求救, 然而一入鎮中,便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因此便陸陸續續有年輕弟子前去營救同伴,也都消失不見。
人消失的多了, 才逐漸引起各門派注意, 又加派弟子前去探看。
花焰看著送來的消息,心道,陰相思估計躲在里面樂都要樂死了。
她娘跟她說過,陰相思這個老妖婆最喜歡的就是扮豬吃老虎,躲在暗處放冷箭。
他們正義教與萬蠱門聯系千絲萬縷, 謝應弦自有辦法得知陰相思的動向, 但正道一時半刻只怕完全探知不到, 送再多弟子去, 也不過是被她各個擊破,拿來品嘗。
***
陸承昭只覺得晦氣極了。
怎么又是他!
家里人要歷練弟子也沒必要非得找他,怎么不讓陸承陽去!
他好不容易高興兩天,憑什么又得跟著陸承殺去出任務!
而且他現在看起來比之前還冰冷可怕, 一個眼神過來就是嚴寒急凍,媽的又不是他欺騙了他的感情,用得著嗎!
這還得賴那個女的。
他就知道那個女的不是什么好東西——果然,是個魔教妖女!他早便料到了!
消息一出來,不消幾日,江湖上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停劍山莊的陸承殺居然被一個魔教妖女引誘了!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陸承昭知道的時候笑得嘴都歪了。
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陸承殺,你也有今天!
讓你之前秀恩愛得意啊!
問劍大會上見過兩人親昵的不在少數,各個添油加醋,描述的繪聲繪色,就連停劍山莊里都已經有所耳聞,沒去問劍大會的眾弟子紛紛驚詫不已,但對于整個停劍山莊來說,無疑是件令人蒙羞的事情。
他爺爺當即便把從慈心谷回來的陸承殺叫去問訊,足足一個多時辰,時不時能聽見他爺爺暴跳如雷的聲音。
陸承昭才知道,那妖女的不止問劍大會跟著他,還曾經偷偷跑到山莊里來找過他,陸承殺供認不諱,還承認兩人有過肌膚之親,這簡直是順著他爺爺的逆鱗在摸。
這事無語的陸承昭都覺得他是不是傻,畢竟那妖女同他之間的事天知地知其他人又不知,陸承殺不承認就是了,非那么實誠干嘛,交代的這么干凈,那是——
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果然,陸承殺被罰了一百杖,他硬挺著挨完,據說行刑的弟子抖著手都給打麻了,最后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不過陸承殺挺有骨氣,叫都沒叫一聲。
陸承昭本還想去看熱鬧,看著看著給自己后背看疼了。
平日里弟子犯錯受罰,也就罰個一二十杖,都能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翻不了身,陸承殺的一百杖,不敢想。
沒等陸承殺養兩天,他就被接著罰去宗祠跪著關禁閉,日夜有人看守。
他爺爺還不許有人跟他說話——這純粹是多想,陸承殺跪在那里壓根不想開口,他身上血腥味濃重,好幾天都散不掉。
反正陸承昭是知道,他們家選黑衣做門派服就是為了遮掩血跡,哪怕洇透了,看起來也是黑的。
此外,他爺爺還加派人手巡邏,以期那妖女再度前來,將她抓獲,不過都說了她只是逗逗陸承殺玩,如今身份暴露,又怎么可能再來,簡直妄想。
因為太慘,陸承昭都難得生出了幾分同情。
當然,現在同情心戛然而止了。
陸承殺沉寂了三個月之后,似乎是反省透了。恰好他們接到其他門派弟子的求助消息,說有弟子在某個小鎮離奇失蹤,疑是魔教所為,他爺爺便決定派人前去,讓陸承殺將功補過,順便——還捎帶上了他。
所以媽的,到底關他什么事!
同行十幾個弟子都遠遠綴在陸承殺身后,他是陸懷天的長子,不能再退了,只能硬著頭皮頂在前面。
若說陸承殺之前只是冷冰冰而無感情的兵器,現在他看起來就像個被傷透了千瘡百孔的……兵器,看什么都帶著點毀滅意味。
現在他要是碰上哪個不長眼的魔教之人,估計立刻會把人碎尸萬段吧。
陸承昭才隱約察覺到,陸承殺現在這個狀況,可能不單是因為被他爺爺罰了覺得愧疚,更主要還是那妖女騙了他的感情。
一個女子罷了,不行再換嘛,青樓妓館,燕瘦環肥,甭管是溫柔解語花,還是妖冶魅人花,總有一款稱心如意。
為了個人安全,也為了大家能過得舒心點,陸承昭斥重金,到附近花樓聘了位千嬌百媚的行首,準備開解一下陸承殺,結果人還沒進去,就在門口抖成了一團,好不容易往里面走了走,還沒接近陸承殺,就被凍回來了。
“嚶嚶嚶,嚇死奴家了,這位公子兇死了……”
“錢奴家退給你!這活奴家真的不行……”
陸承昭納悶,他不是對那妖女挺溫柔和善的嗎?
之后陸承殺仿佛更冷了。
陸承昭偷雞不著蝕把米,氣得在心里罵他不知好歹,好心當成驢肝肺!
總之幾日后,再是不愉快,他們還是騎馬來到了那個鎮外,越接近越人跡罕至,真不知道最初的那個弟子是如何找來的。
小鎮籠在云霧中,看不太分明,鎮門口雜草叢生,隱約可見幾間土房的輪廓,外頭豎了個破敗的碑,艱難分辨可以認出上面寫著“迷谷”二字,只有零星的一點炊煙證明里面確有人住。
陸承昭朝里面喊了一嗓子,無人回答。
迷谷鎮里透著一股難言的詭異,照理說前前后后進去那么多撥弟子,無論如何不該如此安靜。
外面也有其他門派的弟子同樣躊躇,不知該不該進去,見到停劍山莊一行,尤其是陸承殺,倒是立刻靠過來,小心道:“諸位少俠也是前來救援的嗎?我們可否結伴?”
陸承昭清了清嗓子,總還得擺出名門正派弟子的氣勢,詢問道:“先前有人進去過嗎?情況如何?里面有什么異狀嗎?可曾見到那魔教妖人?”
被問到的弟子搖頭道:“青城門的人先進去了,到現在還沒動靜。異狀是沒看到,里面什么聲音都沒有,仿佛被隔絕了一般。”他望著那迷谷鎮,有一絲余悸道,“那鎮子看著像個吃人的妖獸,若不是師兄還被困在里面,我當真是……”
陸承昭很理解他,他也不想進去。
然而陸承殺聽完,徑直便已經下馬朝里走。
媽的,你能不能合群一點!
陸承昭真的很想就等在外面算了,但眼下其他門派弟子看著,他要是在這丟了停劍山莊的面子,回頭他爹知道肯定會把他臭罵一頓。
而且陸承殺萬一一去不回,他待會再進去,只怕更不安全!
于是,一行人便又跟著陸承殺一道進去。
霧氣繚繞,可見之處只有足前寸許,讓陸承昭難免想起門派戰時的遭遇,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幾個人先到附近的土房看了看,可惜里頭并無人生活的痕跡,水缸米缸具是空的,炊具冰涼,就在眾人失望之際,他們忽然聽見了一聲古怪的嬌笑。
咯咯咯。
笑得妖媚又清脆。
在霧氣中聽來卻分外瘆人,一道黑影凌空而過,所有人都是一凜。
黑影手中捏著的銀針剛發出來,陸承殺的身形已動,他拔劍擊飛銀針,倏忽而至,穿梭在霧氣中,陸承殺似乎并不需要看,就已經能確定方向,劍尖往前扎,貫胸而過,將人定死。
那人似乎根本沒有料到會這么快被人逮住,并且對方還出手這么狠厲,當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腦袋一歪,便命喪當場。
但對其他人而言,這才是人間兇神陸承殺的通常表現。
眾人立刻圍了過來。
倒在陸承殺劍下的,看衣著是個女子,臉上濃妝艷抹看不出容貌,有人檢查她身上,想看看有沒有線索,忽然道:“這是個男的!”
雖然化了妝還熏了香,但稍一摸索便知不對,女子不會有這么大的骨架。
他身上藏了一些淬了毒的暗器和毒藥,另放了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藥粉和一本……讓年輕弟子把持不住的小冊子。
眾人本來就很微妙的臉色變得更加微妙了。
不過心里都知這人肯定是魔教的。
陸承殺握著劍柄輕松拔劍,神色如常。
***
花焰也同時拔出了劍,陰相思的人估計把他們也當成了是普通進來的正派弟子,于是這個沒眼色的,便來偷襲她,花焰的反應速度已比之前快上數倍,反手便是一劍。
這三個月已演練了成千上萬次,下意識出劍,快得連花焰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人當即便死了。
之前同謝應弦返教時,她也下過殺手,但始終有些恍惚,雖然心知自己殺的都是些兇徒惡人,可她還是有點害怕,如果自己真的變成一個合格的魔教妖女,是不是和陸承殺就真的只能漸行漸遠了。
屬下已經幫她檢查過了。
“是個男子。”
花焰點頭,陰相思身邊不留女子,她心胸狹窄的很,容不下身邊有第二個女子,哪怕是她的侍女,所以即便讓男子扮作女子,她也病態的只留男子在身邊。
她看著眼前一片茫茫,心里盤算著如何能更安全地找到陸承殺。
想了又想,第二次她抓了一個活口,用魅音入耳逼問他陰相思在何處,得到了大概了方位之后,花焰讓屬下都留在原地,等她回來,獨自前往陰相思處。
陰相思在迷谷鎮的東北角一處破廟下面。
花焰武功精益,內力提升,步速也比以往快了不少,她疾馳掠過,因為目標明確,不多時便到了。
那破廟甚不起眼,一眼便可望穿,屋檐殘破倒塌,到處灰塵遍地,蛛網亂結,尋常人根本不會在意,如果不是確定魅音入耳時對方不會說謊,花焰都不敢肯定。
她抬眼望去,那金身斑駁的佛像懷中正抱了一個玲瓏嬌小的女子,兩人雙唇相對,身體相連,四肢纏在一起。
花焰本來還在思忖,突然臉上一紅,認出是陰相思最喜歡的歡喜佛。
這下她倒是確定陰相思肯定在這。
花焰摸索半天,突然感覺有人過來,她連忙藏上房梁,只見一個著女裝身材高大的男子提著兩個不省人事的年輕弟子邁步進來。他先確定身后無人跟蹤,這才在佛像前女子腰上掛著的飾物處拽了幾下,隨后一聲輕響,佛像微微移開,露出后面的通道。
等他走進去一陣,花焰有樣學樣也跟著下去。
拾階而下,樓梯幾折之后,進了一個新的空間,里面寬敞又明亮,修得幾乎像尋常人家的宅院,有照壁,有前廳,有梁有柱,顯然是陰相思籌備良久,下面還有一些人在行走,空中散發著一股十分**的馨香,花焰避開眾人視線,趁機躍到高處房梁,她動作極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響,而后小心翼翼地朝里接近。
很快她便聽見陰相思的聲音,她的聲音很特殊,極其尖利,似女子撒嬌時故意掐尖嗓子一般。
“又被他殺了?”
花焰低頭,才發現她面前擺了一排甕,里面具是傳音蠱。傳音蠱分子母蠱,將子蠱種在人體內,一定距離內對著子蠱說話,說話聲可與母蠱共鳴,也就能傳到另外一處,對母蠱說話也同理。
甕內有聲音傳來,略帶一絲顫抖:“他確實……有些能耐。”
陰相思陰惻惻笑道:“多有能耐?”
翁內人哆嗦答:“……屬下不知。”
“真是廢物。”陰相思笑著嘲諷完,道,“他現在人在哪?”
對方答完后,陰相思才道:“行了,你繼續看著他吧。”
隨后她便低頭思忖起來,花焰趁機打量,才發現里間橫七豎八倒著些被她吸干的年輕男弟子,都衣衫不整,面色灰敗難看,宛若爐渣,從衣衫縫隙間還能看見一些不該看到的部位。
花焰乍然看見,心神沖擊了一會,隨后便被丑到,移開了視線。
她的位置看不到陰相思的臉,但看身材和肌膚,依然宛若少女,她只穿了一件薄紗衣,身形婀娜窈窕,臥躺在一張大得夸張的紅木大床上,此時一個小侍正跪在地上給她涂手上的蔻丹。
陰相思時年應該已經過七十,修習的邪功可以通過采補男子來吸收他人功力,同時維持自身不再衰老,她娘曾經吐槽過,說這功法能練出來的都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但被她采補殆盡的弟子就很慘了,不僅武功盡失,無法恢復,而且壞了根骨,此后再無法習武,還會身體較常人更差許多,雖不會死,卻比死更慘。
陰相思一把推開那個小侍,道:“去,把小二叫進來。”
那個“小二”一會便進來了,只是花焰見到也一愣,她也沒想到來得人會是尤為天。
他不再穿著那身紅衣,系著紅緞帶,現下一身衣衫和陰相思所有內侍一模一樣,眉宇間的驕傲與狠厲盡數抹平,只剩順從,他仿佛毫無屈辱感地屈雙膝跪在陰相思面前。
陰相思挑起他的下頜,道:“來,說說看,那個陸承殺到底有多難對付,他一口氣殺了我七個小寶貝,可把我心疼壞了。”
花焰:“……!”
敢情她剛才說的是陸承殺!
尤為天望著陰相思的臉,順從地將他所知一一告知陰相思,包括陸承殺的武功路數,平日性格行為習慣等等,半點沒有之前的陰陽怪氣。
陰相思又思忖了一會,道:“他可曾成親,或有什么弱點?”
尤為天道:“應尚未成親,弱點……不知道算不算,他先前對那正義教現任圣女情根深種。”
“現任?哦對花燃死了。”陰相思忽得一笑:“花燃家的丫頭竟都長大到可以勾引男子了?那陸承殺是不是已經不是童子了,可惜可惜。”
尤為天道:“依剛才所見,他應該元陽尚在。”
陰相思聞言,突然舔了一下唇道:“元陽尚在?那就有意思了,他武功應是現在年輕弟子中的翹楚罷……那可真是大補呢……”她語氣越發饒有趣味,“……吃了他,估計剩下的我空手而歸都不虧了。”
花焰越聽越火大。
老妖婆覬覦個鬼啊,他是我的!
說完,陰相思披了衣服下床,竟打算動身出門。
花焰等她出去后,連忙跟了出去。
出了廟,陰相思很快消失在霧蒙蒙中,花焰記著剛才傳音蠱里的人說的地方,可出來找她才發現,那對了解布局的陰相思來說很輕松,對她而言就未必了。
她頓時覺得焦躁起來,有一絲后悔,早知道剛才就算冒著和陰相思正面沖突的風險也應該跟上去。
***
這是他們遇到的第八波。
前面七個故弄玄虛的都被陸承殺干脆利落地收了人頭,他們甚至還救了幾個先前進來昏迷在地的弟子,所有人都信心滿滿,覺得越往里深入,就越有希望救出其他人。
然而第八波和之前的七波都不一樣。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異常,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淡淡飄來,有人立刻掩住了口鼻。
“這香氣是不是有毒!”
“完了,我已經吸進去了……不過我沒感覺到有什么異樣……陸少俠,你覺得呢?”
陸承殺循著味道散發出的地方追了出去,可對方身影鬼魅,竟不比他慢上多少,想來武功絕不是前面幾個人可比,但不論如何,既然已經確定敵人來自魔教,他的使命就是殺掉對方。
他握著劍柄,卻發現對方引著他越走越遠,逐漸和其他人脫節。
——就算有問題,只要殺了對方,就沒事了。
陸承殺這么想著,空氣中響起一聲熟悉的渺遠的笑聲。
他忽然心底一抽。
不知走到了哪里,面前的鬼魅身影停了下來,對方亭亭立在那里,濃霧仿佛慢慢淡去一般露出了對方的面容,一雙大而明燦的眸子,漾著流光溢彩的光,瓊鼻精致小巧,嘴唇是鮮艷的櫻桃色,微微翹起,她朝著他嬌媚一笑,那本就明艷美麗的臉龐變得更加生動多姿,流露出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媚意。
陸承殺心臟停跳了一拍,隨后只覺得絞痛。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對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變化,越發賣力地朝他嬌笑,還輕啟朱唇,用他無比熟悉的聲音蠱惑道:“陸郎,我好想你呀。”
陸承殺沒有動。
她不會這么叫他,也不會這么笑。
可是,明知道是假的,他還是想再多看兩眼。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生寫死,寫了5k5終于讓劇情跑到這里了,也算見面了吧(心虛
寫到一半就很想摸摸殺殺的腦袋_(:3∠)_
明天應該可以回到正常時間了!
感謝晴天沒煩惱、蘿蘿、灰不溜秋的灰、歲游、jey的地雷,ex的3個,和水晶蘋果7個地雷,和四十的手榴彈,還有啦啦啦啦啦、木葉、卷卷兔、ex、柚子皮、師央、云輕紗、阿旋、居居小龍人、關愛援援成長協會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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