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焰本來只是喊兩嗓子爽一爽,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來救她!
“阿焰,你沒事吧?總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外面都亂成什么樣子……”
水瑟一把推開門,外面守著的弟子已經(jīng)歪七扭八倒了一地——被她干掉的。
再怎么說水瑟也是她們正義教長老的女兒,只看臉就認(rèn)為她手無縛雞之力,恐怕會死得很慘。
花焰拖她進來,語氣興奮:“瑟瑟,你來的正好!快快快,外面都發(fā)生什么啦?”
“出大事了!今晚一過,怕是教里都要變天了?!彼崛醯?fù)嶂目冢I(lǐng)著她往外走,“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現(xiàn)在只怕都出不來了?!?br/>
“難不成……”花焰語氣更加興奮,“正道殺上門來,我們正義教今晚就要覆滅了?”
“……這倒沒有?!?br/>
“哦……”
水瑟狐疑地看著她:“……怎么聽起來你有點遺憾?”
“沒有、沒有的事。”花焰咳嗽一聲,“所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水瑟幽幽嘆了口氣:“阿焰你還是別問了,我怕你知道了不開心……唉,快跟我走吧,趁著現(xiàn)在人還不多……”
“不開心?我為什么會不開心?”
“說來話長……”
“不趕時間,你慢慢說嘛?!?br/>
說話間,花焰從袖子里掏出一包瓜子。
作為教中圣女,花焰身份尊貴,居所偏僻,雖然外頭吵鬧聲不止,但她們一路倒也沒遇見什么人——當(dāng)然,也可能是被人囑托過不要過來。
不知誰放了把火,火光沖天煞是好看,煙霧繚繞,搭配著喧囂聲,跟放煙花似的。
雖然花焰也沒見過煙花,不過感覺和她爹描述的差不太多吧。
花焰嗑著瓜子欣賞火景。
“你怎么還有心思看這個!”
“好啦好啦不看了,別生氣嘛瑟瑟?!被ㄑ媸栈匾暰€,思忖,“……如果不是正道前來剿滅我們,那這陣仗,是今晚有人造反?”
水瑟點點頭,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測。
“是誰起的事,胥長老?他都那么大年紀(jì)了,應(yīng)該不會。伍長老?他是和教主不太對付啦,但也不至于……”見水瑟沒有回答的意思,花焰收起瓜子,抖了抖瓜子殼,“……總之長老們那邊情況如何?”
“我只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似乎都被控制在大殿那里?!?br/>
“有人送消息出去嗎?”
水瑟搖頭:“送信的鴿棚和馬棚都有人看守?!?br/>
“羽曳呢?”
水瑟愣了一下,繼續(xù)緩緩搖頭:“我傍晚聽見兩個教眾閑聊,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就先藏在外面躲著,夜里果然看見大批人馬將教里團團圍住,反抗的好像都被殺了,我娘那也被圍起來了,我就只好先來尋你,幸好你這人少……不論如何,我先帶你出去?!?br/>
花焰點著頭,突然停住腳步,道:“……你確定出教是走這條路?”
水瑟也一頓,笑道:“阿焰你是不是傻?出教的路早被人堵起來了,這條密道是我娘意外發(fā)現(xiàn)的,修的人或許是先代某位教主,知道這條路的只有我們母女倆?!彼D(zhuǎn)頭看向花焰,那雙含情帶怯的眸子似蹙非蹙,還帶著一絲委屈,“阿焰,你莫不是還信不過我?”
“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會不信你?”
“對啊,你也就只有我這一個朋友嘛?!?br/>
著實凄慘了些。
花焰展開絹扇,扇柄在她指尖宛若曇花盛開般輕旋。
她不說話,水瑟反倒先開口。
“阿焰,你喜歡羽護法嗎?”
“當(dāng)然喜歡了?!?br/>
“是么?有多喜歡?”
“怎么突然問這個。”
水瑟嫣然一笑:“沒什么,隨便問問?!?br/>
“瑟瑟,你上次跟我說那個為了你想去自戮的當(dāng)山派弟子叫柳什么來著?”
“你是不是記錯了?”水瑟毫不猶豫便答,“我壓根沒去過當(dāng)山,那鬼地方跟和尚廟有什么區(qū)別?”
“嗯,我也隨便問問啦。”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襯得外頭更顯吵嚷,這份靜謐便有了幾分詭異。
水瑟腳步不停,領(lǐng)著她進了一個不起眼的雜物房。
因為太過不起眼,花焰甚至不記得教內(nèi)還有這樣一處地方。
房間內(nèi)并不如想象中陳舊,反而干凈整潔,有床有桌有柜子,桌上的油燈還是溫?zé)岬?,花焰嗅了嗅,總覺得有股熟悉的味道。
水瑟點起燈,通紅的火光將她的臉映得斑駁幽邃,她在墻上擊打了幾下,便露出了一條深黑的密道。
花焰娘臨終前曾經(jīng)將魔教歷代相傳的密道圖交給她,但絕對沒有這么一條。
水瑟指著密道:“你先進去,我拿點東西,馬上便來?!?br/>
花焰搖頭:“太黑了?!?br/>
水瑟無奈,將油燈遞給她:“這總可以了吧?!?br/>
光亮只能勉強照亮狹窄的兩壁,花焰舉著油燈,一手勉勵地翻著扇子,裝出靈巧模樣,“……我怕黑,還是你走前面吧。”
這扇子看起來精美又秀雅,實則每一根扇骨都是鐵匠用精鋼鑄造,骨架下面還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毒針,想要輕松翻動絕非想象中輕易,以往花焰能輕松翻動,可現(xiàn)在內(nèi)力盡失又渾身無力,就有些勉強了。
水瑟挑眉:“你什么時候怕黑了,我怎么不知道?”
花焰毫不羞恥點頭:“你現(xiàn)在知道了啊。”
水瑟長嘆了一口氣,語氣里有些難以言說的東西:“你還是這么討人厭。”
這語氣詭異至極。
不等花焰分辨,水瑟猛然近身,五指一抬,也翻出一柄同花焰如出一轍的絹扇,抬扇一指便擊在了花焰的身上。
這一擊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花焰猝不及防往后一退,此時她內(nèi)力全無手腳無力,被這一擊,身子一沉,摔倒在密道里,所幸用手撐了一下,可惜手中絹扇卻被水瑟劈手奪過摔到一邊。
水瑟的扇前閃出一片刀刃,寒光冽冽,抵著花焰咽喉,同時伸出另一只手掐著她的臉蛋:“你中的毒無色無味,對你的身體并無傷害只會讓你內(nèi)力盡失、渾身無力,所以縱然是你也根本察覺不到?!?br/>
“你現(xiàn)在就同廢人沒有任何區(qū)別——不,是比廢人還要廢。”
水瑟下手極重,像是要在花焰的臉上扯下一塊肉,身體因為興奮而戰(zhàn)栗,字字句句都夾雜著快意。
花焰痛得皺眉,想掙扎又苦于沒有力氣。
若是她內(nèi)力還在,隨便一扇子就能把她拍到墻上保證她半天撕都撕不下來!
“痛、痛……瑟瑟,你突然發(fā)什么瘋啊!不對,你……真的是水瑟嗎?”
天色昏暗,只有一盞油燈映著水瑟朦朦朧朧的臉。
雖然花焰對自己識破易容術(shù)的能力很有信心,此刻卻有些不確定。
“不是水瑟,我又能是誰呢?”水瑟松開手,卻是冷笑一聲,“花焰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嗎?就是你這副不食人間疾苦的樣子?!?br/>
“那些我拼命想要的東西對你來說都是唾手可得……從一出生就注定可以成為圣女,有爹娘疼愛,被長老們關(guān)心寵愛,就連教主也待你若親妹,還有一個那么溫柔體貼的未婚夫……而我……”她緩緩撫摸自己的頸脖,語氣的幽怨幾乎凝成實質(zhì),“只能活在你的陰影下,冒著死亡的風(fēng)險去證明自己還有價值?!?br/>
花焰:“哈?”
水瑟勃然大怒:“對,就是這個表情!”
不是,她真的很迷惑啊。
她剛才確實懷疑過水瑟,但那也是覺得水瑟是被人逼迫的。事實上,花焰一直覺得水瑟很喜歡她,因為從小到大,她總喜歡跟自己親近。
花焰喜歡穿什么樣式的衣服,她就也會穿同樣的衣服。
花焰喜歡看什么書,她也看什么書。
花焰用什么胭脂水粉首飾,她也用什么胭脂水粉首飾。
花焰找鐵匠特制了一柄絹扇給她做武器,她就也用絹扇做武器……
就連有時花焰遠(yuǎn)遠(yuǎn)看見水瑟背影都會以為那是自己,問她她也只笑著說看起來像不好嗎,這樣才顯得關(guān)系親密嘛。
老實說,花焰差點都要以為她暗戀自己了。
“明明身在福中卻不知福,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們教,也不想生在這里。那你為何還要出生,你為何不直接去死?”
“……”
還真是被討厭了呢。
“不過今晚以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彼蒙热械种ㄑ嫱白?,笑容越深,“從明天開始,我將會成為新一任的圣女?!?br/>
“原來瑟瑟你想當(dāng)圣女?早說??!”
花焰很恍惚。
這倒霉職位還有人搶呢?
水瑟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早說?你當(dāng)我傻嗎?我真要是說了教里還能容得下我……?”
……我們教這么鐵血無情的嗎?
花焰想了想,好吧,也是。
“不過瑟瑟你知道的,我對當(dāng)圣女其實沒什么興趣……你要是真想當(dāng),我……”
“不需要!”水瑟突然高聲打斷她,“誰要你讓了?裝得仿佛自己多好心一樣,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會去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平時同你說笑忍得有多辛苦!又知不知道……圣女的位置原本是屬于我的!如果不是你,都怪你,你為什么要出生……”她忽然又伸手扯住花焰的臉蛋,語氣也咬牙切齒,“我討厭死你了!恨不得你去死?!?br/>
印象中是有這么回事。
花焰出生前,圣女之位原本的確是屬意給水瑟的,可……誰也沒想到她還耿耿于懷了這么久?
“痛、痛……松手松手!”
水瑟擰著她的臉蛋,面上全是惡狠狠地快意:“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恨我?有沒有感覺到被背叛的痛苦……”
花焰含糊著道:“其實也……還好……你別擰了!再擰我真生氣了!”
水瑟困惑了一瞬,完全不能理解地看著她,不過隨后她便立刻道:“這都不重要了,我會取代你的位置?!彼獙⒒ㄑ娴碾p手捆在身后,從袖中翻出匕首,掐著花焰的下巴,表情逐漸猙獰起來,尖銳的刀鋒在花焰的臉上流連:“而你……”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得意道:“你是不是以為羽曳哥哥真的很喜歡你?若我告訴你,他對你只是虛情假意呢?”
花焰一怔。
“你還看不出來嗎?今晚起事的人便是羽曳哥哥,他為了這一天不知道籌備了多久,如今教主和左護法都不在,這機會千載難逢。”
“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么你會不開心嗎?”
水瑟掩唇一笑,花焰第一次知道這張柔弱無害的臉也可以露出這么怨毒的表情:“因為這毒,是你親愛的未婚夫羽曳哥哥他……親·手給你下的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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