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番外（完）
    誰也沒想到, 有生之年陸鎮行第二次踏上魔教大本營，是為了看他剛出生沒多久的曾孫和孫女。
    他可比陸承殺還有名的多，在正義教里的名聲堪比異端魔神, 恐怖至極, 雖然這把年紀了, 但大家都把他當老妖怪看。
    當然陸承殺也是個小妖怪, 但他既已從了他們圣女，便既往不咎了。
    謝應弦聞聲也迅速趕來，他嘴上倒還掛著笑：“不知陸老莊主前來, 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語氣卻有些輕佻, 身后還帶了大批人。
    陸鎮行只一人孤身前來。
    兩方人在此一見, 氣氛瞬時劍拔弩張。
    就連陸承殺都不覺手臂繃緊。
    花焰手忙腳亂哄著哭鬧的孩子，抱怨道：“……能不能別搞事了！你們嚇得我孩子都哄不好了！”
    聞聲，謝應弦和陸鎮行都不由看來。
    謝應弦雙手揣在袖子里, 走過來, 手一伸便從袖子里變出朵花來, 另一只手變出一個鏤空的暗器球來，啟了暗器開關, 把花莖連著朵瓣一并鎖進球里，再往上高高一拋, 旋即轉身接住, 變戲法似的塞進哭鬧的嬰孩手里, 小嬰孩被吸引走注意，看得眼睛發直，也都忘了哭泣，胖手攥著金屬小球發愣。
    花焰松了口氣, 陸承殺也松了口氣，雖然他還是略微防備地看著謝應弦。
    唯有一旁的陸鎮行冷哼一聲道：“奇技淫巧，孩童豈能只知玩樂。”
    謝應弦也不生氣，反而撤身讓開些道：“要不您來哄？”
    另一個還哭著呢。
    陸鎮行目光冷冷走上前來，然而他還沒怎么動作，就見那嬰孩瞬間哭得更厲害了，陸鎮行臉也有些僵，他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些，然而冷肅了這么些年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改。
    他自己其實也沒怎么帶過孩子，當初陸懷仙和陸懷天大都是他們娘親帶的，他管陸承殺時，他也已經懂事的不會哭鬧。
    如今……
    陸鎮行僵著臉與那嬰孩四目相對，卻忽然一怔。
    現在在哭的是出生晚些的女兒，雖然嬰孩分不大出性別來，但小女童到底模樣更秀美些，陸鎮行怔怔看著這個眉目間依稀有丁點相似的嬰孩，忽然想起自己女兒，當初也曾是這般大小，她打小脾氣就好，哪怕是嬰孩時也很容易逗弄哄笑。
    他眼眶微紅，嘗試放低聲音去哄那個小粉團子……不料那嬰孩仿佛真有所覺，不一時就不哭了，不止不哭，還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突然沒來由笑起來。
    陸鎮行只覺得鼻腔都有些泛酸，伸手便想去抱孩子。
    花焰道：“……等等！”
    然而陸鎮行已經不管不顧去抱了。
    ……他果然是來搶孩子的吧！
    ***
    之后仿佛證明了這點，陸鎮行在這呆了一段時間，不管言辭還是動作都很像是……想把孩子拐走的模樣，字里行間都在內涵魔教養不出好孩子，耽誤孩子成龍成鳳，不如養在停劍山莊。
    這話騙騙當初的花焰還差不多，現在她早不這么想了，養成什么樣關乎孩子秉性，好好教育在哪養都一樣。
    于是花焰每天嚴防死守，生怕孩子曾外公一不留神就把孩子拐跑了。
    “停劍山莊有什么不好？”陸鎮行不由怒道。
    花焰也怒道：“不許把我們的孩子也養成兵器！”
    陸鎮行理虧一瞬，隨后便沉聲道：“自然不會再如此，他其他兄弟也并非……”
    花焰道：“養成陸承昭那樣也不行！”
    陸鎮行：“……自然也不會。”
    為了孩子，陸鎮行忍辱負重，不跟她見識，他這輩子恐怕都沒那么忍氣吞聲過。
    然而花焰還是不滿意，最后她干脆直接明示陸承殺，快，把你外公弄走。
    陸承殺也很無奈。
    他自從升級當爹，無奈的事倒是與日俱增，雖有人幫忙，但孩子到底還是他們倆的。
    花焰可以養身休息，他還得在旁邊觀摩，然而陸承殺確實不怎么會帶孩子，孩子哭，他手忙腳亂手足無措，孩子笑他也緊張，生怕他們下一刻就會哭，本來一個就夠難應對了，更何況還是兩個。
    陸承殺那時光學了如何照顧孕婦，怎么帶孩子卻還是一知半解。
    他自己也沒被人帶過，陸承殺甚至不記得自己童年有沒有哭過，但總歸是沒人哄的，從他有記憶開始，只記得如何變強，然后活下去。
    再然后就是陸鎮行對他的諄諄教導，一半是教他習武，一半是教他殺人。
    送走陸鎮行之后，陸承殺才去找花焰商量。
    然而萬萬沒想到，花焰比他想得開多了，她說：“他們才多大，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在我們教里有吃有喝有人陪著，等長大了點再認字習武順其自然嘛……”
    陸承殺想想也是。
    花焰嘴角還有吃的零嘴殘留的一點痕跡，陸承殺隨手便幫她抹掉了，花焰斜眼看他，眼波流轉風情自顯，眼尾還有些上挑的繾綣波光：“就這樣……？”
    陸承殺怔了一瞬，見周圍無人，才環住她的腰，低下頭在她的唇角輕吮。
    應該是什么糕點，還有點清甜滋味。
    花焰享受了一會陸承殺細致的親吻，正等著下一步，就見他放開了她，退到一邊。
    也不是第一次了，那會她在坐月子就算了，現在都這么久了，他還干嘛！
    花焰立刻便挑起了眉，陸承殺當沒看見。
    鬧得花焰都懷疑地對鏡子看了看自己，確定自己美貌依舊還很迷惑，難不成真是因為她胖了——但絕不至于啊！要是胖到那種地步，她也沒可能沒發現！
    還是陸承殺老夫老妻興致淡了。
    花焰想了好幾個晚上都沒想明白，于是惡向膽邊生，晚上睡覺時，徑直騎到陸承殺身上，雙手環胸，神色嚴肅道：“你什么意思！”
    陸承殺一驚，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
    花焰伸指戳他的胸口：“我生完孩子了。”
    陸承殺被她戳的都能心猿意馬，當即便攥住了她的手掌，澀聲道：“我知道。”她身上的香氣也有微妙變化，之前是淺淡的晨露花香，這會更像日暮時分滿開到極致的花卉，盛極艷極，更勾人欲。
    “那你……”
    既然她問，陸承殺還是直接道：“……會懷孕的。”
    “……啊！”花焰一愣。
    “做那種事會懷孕。”陸承殺松開她的手掌，轉而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臉頰，道，“你會很痛的……說了以后不生的。”
    花焰聽完頓了片刻，有點感動又有點想笑：“你傻不傻啊！有避孕的法子啦。”
    陸承殺卻是看了醫書的，搖頭道：“對女子身體不好。”
    花焰戳他臉道：“那是尋常人，我們教有避子蠱的，沿著血脈種進去就行了，沒什么影響。”
    陸承殺這時終于似有些意動了，他喉結微滾，抬起黑眸看她道：“當真？”
    “真的啊，我騙你干……”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陸承殺堵住了唇，只聽刺啦一聲，陸承殺大概原本是想解她的衣帶，然而手勁太大，那條細紗滾雪的長裙竟似紙糊一般被直接扯爛了，花焰身上一涼，隨后陸承殺便迫不及待覆了過來，黑眸從沉靜到墜欲，速度快得離譜。
    嗯？原來你也忍很久？
    花焰剛這么想完，就在他垂頭撫弄下無聲嗚咽，很快她便再沒心思想其他，被陸承殺擺弄得神游天外去了。
    第二天花焰腰酸腿痛地想，嗯，他確實忍了很久！
    ***
    孩子是見天的長大，他們教養孩子一貫隨性散漫，該教的也會教，但極少強迫去做什么。
    花焰帶著他們讀書認字認毒習蠱，陸承殺則教練劍習武，然而花焰是個閑不住的，孩子稍大一點就繼續帶著孩子四處游玩。
    陸承殺總不回停劍山莊自然也不合適，因而他也會抽時間回去，陸承殺一個人速度快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只是陸鎮行每次見他一個人來都略有些不悅，明里暗里暗示他把老婆孩子也帶來。
    陸承殺不得已，只好生平頭一回對他陽奉陰違。
    兩個孩子沒繼承花焰的活潑，性子倒都十分沉靜，像爹，尤其是小女兒，模樣也很像，只是陸承殺氣質冷硬，那副容貌換到小女兒身上莫名就顯得靈秀出塵，似月宮仙女，他倆最后干脆給她起了個靈動的名字，叫花未靈。
    至于大兒子陸無憂則有些古怪，他小時候調皮搗蛋，性子也很跳脫，后來一次誤入了花焰她爹的書房，對里面的藏書十分入迷，一看就是一下午帶著一晚上，飯都差點忘了吃——花焰一開始還以為他在看她爹留下的江湖俠義志之類，絲毫不覺意外，她小時候看得也很入迷，然而她定睛一看，她寶貝兒子看的是她爹留下的經史策論，包括兵法前朝演義那些。
    花焰大為震驚。
    陸無憂一本正經道：“比娘親你推薦的江湖故事有趣。”
    之后他甚至懶得再跟他們出門，閉門造車全在看書，花焰和陸承殺就干脆只帶花未靈出門，讓他留在教里，有事去找他謝應弦大伯。
    花未靈出落得越發美麗可愛，性子也乖巧安靜，比她哥好帶多了，在教里人見人愛。
    不過花焰突然操起了她娘當年擔過的心……太溫柔怎么做魔教妖女啊！萬一以后被人欺負怎么辦！于是加倍督促陸承殺多教她點武功，不是天下第一，至少也得是天下前幾，夠強了總不至于被人欺負。
    花未靈比她當年乖多了，雖然習武辛苦，也從未抱怨。
    后來花焰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停劍山莊上，決定冒著陸鎮行可能會偷孩子的風險，上去給她曾外公瞧瞧，然而誰也沒料到，陸鎮行在看見花未靈的第一眼就已經隱約想要落淚。
    花焰驚了，陸承殺也驚了。
    小花未靈跟著爹娘見識頗多，早早懂事體貼，見眼前老爺爺含淚一臉傷心，道：“老爺爺你為什么哭呀。”說著，從懷里掏出個小手帕，遞過去，仍是十分天真道，“別哭啦，給你擦擦。”
    陸鎮行老淚縱橫，甚至不敢用手去碰眼前的小姑娘。
    小心翼翼又可憐兮兮。
    那模樣花焰都有點于心不忍。
    許是當了爹娘，花焰的心也軟了，她是不敢想如果哪天有哪個登徒子拐走花未靈還把她害得下場凄慘，自己會如何，她最后還是放下成見，時不時帶孩子來轉轉。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和謝應弦呆久了的陸無憂不止書讀得多，還對權術產生了興趣。
    因著謝應弦經年的操作，如今他們正義教在江湖上也慢慢變成了同其他門派差不多的普通門派，更是不缺錢銀，羽曳手里的羽風堂又被他抓了回來，他還和東風不夜樓有了合作，花焰很懷疑他費了那么大功夫扳倒陸竹生，不單為了洗白正義教，更重要的是，他饞東風不夜樓的財力很久了。
    陸無憂耳濡目染被他帶歪，仿佛也長歪了，最離譜的是問未來愿望時，花未靈都還是十分單純的希望大家幸福安康，到了陸無憂這里，只見他年歲雖小，卻已經格外俊俏的小臉微微一繃，一只小手緊攥成拳道：“我想大權在握。”
    花焰：“……”
    陸承殺：“……”
    兒子太有理想也很令人無語凝噎呢。
    花焰道：“……不過你有沒有好好習武！”
    陸無憂微愣：“呃……”
    花焰雙手叉腰，目露兇光：“又看書去了對不對！你馬上都打不過你妹了！這像話嗎！”
    “等等，娘，別——”
    事后花焰更加憂愁地跟陸承殺商量，要不送孩子去青州讀書算了。
    ***
    總之雞飛狗跳到了年節。
    一家人還是上停劍山莊又吃了頓家宴，陸承昭也回來了，帶著他好不容易娶到的新媳婦——居然竟是秦沐煙，只是此時陸承昭在她大小姐面前做小伏低要多慘有多慘，他娘秦素雨在一旁看著，陸承昭被秦沐煙高冷地使喚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花焰有心打聽這是怎么一回事，可惜還沒撈到機會。
    不料陸家家宴吃著吃著，中途謝應弦竟然也來了，整個停劍山莊如臨大敵，謝應弦渾然不覺，帶著兩個侍女笑瞇瞇入座，說是親家前來拜訪。
    花焰跟他說自己要去停劍山莊過年時，他還沒說要來，此刻估計他就是一時興起，覺得有趣，想看陸家人尷尬罷了。
    不止陸鎮行陸懷天一家，就連陸承殺都目光微冷——他倆兄弟是到現在關系都不咋地。
    兩個小朋友并不知雙方的陳年宿怨，還乖巧叫著謝應弦：“大伯好。”
    謝應弦也彎著狐貍眼，從袖子里掏出紅包塞給小朋友。
    陸鎮行總不能當著小朋友的面發作，然而他不發話，其他人也不好趕他，只得又添了三雙筷子。
    絳嵐倒還周全有禮，凝音已經拿著筷子一邊夾菜一邊對停劍山莊下人，毫不見外道：“有酒沒？”
    陸家人吃飯不說話，正義教可沒這規矩。
    一頓飯吃得所有人都心驚膽戰，生怕他們吃著吃著就打起來。
    不過好在令人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畢竟新年快到了嘛。
    子時過半，外面炮竹聲響，伴隨著噼里啪啦聲，又添新一歲。
    花焰吃飽喝足，揉了揉肚子，聽著炮竹聲不由想笑，此刻前所未有的放松，拽著陸承殺也想說句吉祥話。
    可一看見他的臉，頓時也忘了。
    陸承殺靜靜望著她，多年過去，黑眸依舊干凈純粹，倒映著她的模樣，一如初見。
    她忍不住湊過去問他：“你覺得自己是什么時候心悅我的呀？”
    陸承殺一怔。
    總不能說他第一眼見她就心頭微動過，不過那時他還遠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那個吵吵鬧鬧的小姑娘會在他心里變得多么重要。
    于是他只能在她明艷的笑靨里，低聲道：“是……很久很久以前。”
    一輪圓月當空照，卻道璧人已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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