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晚飯時,蘇惟生便聽負責采買的張媽說,</br> “有個胖墩墩的賊子,不曉得怎的偷偷鉆到了韻衣坊的二樓,唐突了滿屋子的貴人女眷!身上還搜出不少金銀玉器,當場就被拿住,卻發現是個啞巴!轉頭送到縣衙打了板子,判了徒三年!”</br> 韻衣坊?啞巴?蘇惟生眉峰微動,卻并未插言,只聽周氏母女七嘴八舌地詢問。</br> 為這事兒蘇茂謙與曹承沛還很不解來著,“照我說這種人就是打死都不為過,怎的就弄啞了,關上三年了事?”</br> 他們自然猜到所謂的賊人就是昨日的登徒子。</br> 蘇惟生卻與何軒對視一眼,后者含糊道,“到了牢里,出點意外是常事。”</br> 兩人也并不是笨人,略想一想就明白了,均有些不寒而栗。不過轉念一想是那人咎由自取,倒也沒落下什么心理負擔,轉眼就忘了個干凈。</br> 沒想到幾天后,一位姓杭的公子找來了蘇家。</br> 杭公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名秀才,據說是前年考上的。一身銀白錦衣長袍,姿容秀雅神情溫和,自稱林小姐的表哥,是過來道謝的。</br> 原來那日他陪同表妹出城游玩,卻不想表妹無拘無束慣了,受不了身邊圍著一大堆人,干脆甩掉丫鬟婆子自己偷偷跑掉了。</br> 杭公子那會兒與靜煙寺方丈下棋入了迷,一時也沒發現。卻不想……若不是有蘇惟生幾人相救,后果實在不堪設想。</br> 互相見禮之后,他再次鄭重抱拳道,“那日表妹頑皮,在山上崴了腳,幸得蘇公子一路護送……姑母讓我帶了些謝禮,還請務必收下。”</br> 崴了腳?這個說法倒也不錯,只是不知那林家是個什么情況,竟讓個表親上門致謝。何況出了這等事,林家竟不避諱身份,著實有些奇怪。</br> 但這是別人的家事,蘇惟生也不想多問。</br> 見蘇正德夫妻并無異議,又看停在門外的馬車與同行的幾個下人,知這家非富即貴,便也爽快地收下了。</br> 杭公子見此笑意更深了幾分,“我家在博陽府順寧街,蘇賢弟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br> 蘇惟生也拱手道,“若有機會去府城,必定上門拜訪。”</br>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杭公子便告辭了。</br> 待回頭清點時,才發現這份謝禮送得頗為貼心:五十兩銀子,杭綢江綢各五匹,顏色花樣也是適合女子的居多,另有知味齋的點心若干盒。此外還有兩本書,一本《七言格律》、一本《全唐詩解讀》,翻開一看,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字雖小,卻筆力遒勁、字走龍蛇,應該不是杭公子的筆跡,十五六歲的人不會有這等剛勁的筆力。</br> 蘇惟生不禁暗嘆,“連我不擅詩賦這等小事都能打聽出來,這林家與杭家,到底是什么來頭啊?”</br> 不過說到姓林的人家,平寧縣確實有位姓林的舉人,只是聽說性情孤高目下無塵,與蘇正文這個“小小的秀才”并無來往。</br> 況且一個縣城的舉人之家,如何能調教出王媽媽那等有氣度的仆婦?蘇惟生略加思索,便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后。</br> 一家人對蘇惟生救人的事有些好奇,后者自不會講出實情。只順著杭公子的說法,說是那位姑娘在山上崴了腳,他們四個把人送了回去。</br> 第二日到蘇正文的私塾,才知道另外三家也都收到了謝禮,只是沒有自己多。</br> 最先聽到動靜的本就是蘇惟生,蘇茂謙等人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br> 那位十五六歲便中秀才的杭公子讓幾人深受刺激,眼下都只想加倍努力,爭取明年一舉通過縣試和府試。</br> 如此到了年關,蘇家又迎來了一件大事——出繼。</br> 用蘇瀾的話說,“怎么也得讓長生先擺脫上房那個泥沼,干干凈凈地去考試!”</br> 在此之前,蘇老爺與蘇五老爺雙管齊下,又用了蘇正宗新得那個兒子蘇惟明長大后的前程利誘。</br> 蘇老頭本就厭惡蘇正德這個次子,哪怕蘇惟生來年就要參加縣試,他的怨憎之心也無半分消減,便答應了過繼之事。</br> 不過卻提了個要求,</br> “那畜牲再看不上我這個糟老頭子,三十多年的生養之恩總不能不報吧?我也不貪心,五百兩銀子斷了這門親,從此兩不相干。以后不論他要做誰的兒子孫子,都不必再認我!堂叔也不必叫了,我沒有這樣的晚輩!”</br> 五百兩斷親銀子?可真敢開口啊!尋常農家一年用度不過三五兩,若不出什么大事,五百兩都夠花一輩子了!</br> 這死老頭子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大房打算!可不是么,前程有了蘇老爺作保,再拿上五百兩銀子,置上些田地,日后考學娶親怕是都不用愁了!</br> 再說,蘇正德家是出息了,可這五年來對外宣稱每年不過百八十兩銀子的進項,日子一向過得低調,田地買得也不多。</br> 因此在各家眼里,也不過是比清水村村民過得好些罷了,林地田產宅子不要銀錢的嗎?真要拿出這五百兩,可不得傾家蕩產?蘇惟生日后可還要科考的,處處都是花銷,這老頭子的心是真毒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