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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 !
    嫡姐的被子也整整齊齊,熏著淡淡的檀香,帶著些佛性的平緩沉靜。
    奚嫻眨了眨眼,縮進被子里轉身托腮,身段柔軟小腿屈起,她對嫡姐軟軟道:“我最喜歡姐姐了,讓我睡這兒嘛,嫻嫻保證不叨擾姐姐。”
    奚嫻真素著小臉時,瞧著面色有些蒼白,像一只軟乎乎的包子,說起話來十年如一日的軟和細語。
    只是時候不太對,她的脖頸上吊著淡粉色的肚兜帶子,還一味無知的扭著身子耍賴。
    奚衡便有些頭疼,披著袍子下地把她精準提溜起來,不顧奚嫻的掙扎,把她牢牢裹成團子,才指著奚嫻的鼻子道:“聽好,回院子去,不然叫你有來無回。”
    奚嫻僵硬抬眼,看見嫡姐眼中的冷意和暗沉,才有些尷尬地紅了眼角,低頭頓了頓才若無其事道:“好嘛,我就知道,姐姐最不喜歡我這個妹妹了。”
    奚衡笑了笑,平淡道:“知道你還來。”
    奚嫻有些委屈,可她不敢多言,一心只想讓嫡姐不要太嫌棄她,惹到這樣一個人,自然是欠妥當的,若能化敵為友便再好不過。
    她一心為自己的將來謀劃,手中握著嫡姐的把柄,雖然現在直覺可有可無,但細細想來,若能與嫡姐交好,仗著她手里的把柄,和溫馴柔弱的態度,嫡姐有了忌憚和思量,自然待她與上輩子不同,一定不會再斷她的婚事。
    奚嫻對此很有些自信,想讓嫡姐把她當親妹妹寵。
    奚嫻一下上前抱住嫡姐的腰,軟白的面頰努力蹭了蹭,悶悶道:“姐姐,從前都是嫻嫻不好,您不要怪罪嫻嫻了。”
    她擠了擠眼淚,便落下一些淚水,打濕了嫡姐的衣裳,單薄的肩胛也在微微顫抖,塞在被子里像是一只發抖的粽子。
    嫡姐的腰硬邦邦的,卻很窄,奚嫻緩緩抬起臉仰望,卻見奚衡眸光幽暗凝視她,修長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頸,忽然一把將她提溜起來扔上榻。
    奚嫻就像只被拎著長耳朵的兔子,蹬著腿瑟縮一下。
    她睜大眼睛,淚水刷一下掉落下來,輕聲道:“我走便是了嘛,不用這樣的。”
    奚衡卻把她攔下,淡淡道:“你不是要與我一道睡么,后悔了?”
    奚嫻咬著唇瓣,無辜地看著嫡姐,呆呆搖頭。
    燭火熄滅了,奚嫻睡在里頭,嫡姐睡在床外側,床頂的帷幔繡著繁復的紋路,在黑暗里像是蛛網。
    他們裹著兩床被子,無人言語。
    奚衡的姿勢就沒變過,嫌棄極了,似乎根本不準備理會這個叫人心煩的妹妹。
    奚嫻卻一咬牙,扭了扭身子脫出被子,手指扯了扯嫡姐的被角,小聲嘀咕道:“姐姐,姐姐我還是睡不著嘛。”
    奚衡沉默。
    奚嫻語帶柔和天真,在黑暗中彎了彎唇角道:“我們說會子話罷,我們是姐妹倆,但從來沒說過知心話,我有好些話語想與姐姐說呢。”
    奚衡不理睬她,卻也沒讓她住了嘴,反倒助長了氣焰,使她臉皮更厚了些。
    奚嫻便自顧自說了起來。
    “我自幼生活在小院里,那時總以為我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但隔著青柳巷的羅家人總是瞧不起我和姨娘,夏日里還曾往我家門上倒夜香,又花錢雇了街邊的叫花子日日徘徊,不是爹爹有時回來,我們連門都不敢出。”
    沒人理睬,奚嫻便繼續道:“那時我并不明白是為什么,長大以后才知道,因為我娘是外室,那就是比小老婆還不如……所以他們都瞧不起我們,認為與我們母女有所交集,都是腌臜遭天譴的事體。”
    “您說,我到底做錯了甚么呀?我沒做過壞事,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她的尾音帶了些無力的酸楚,軟和的顫抖著。
    但奚嫻的眼睛在黑暗中卻是明亮的,唇角愉悅地勾起,嗓音卻那么消沉難過。
    不出她所料,奚衡終于開口,帶著些低啞:“人要往前看,不要因為旁人的過失而懲罰自己。”
    奚嫻的笑容更大了,眼尾輕輕上挑,嗓音無助脆弱:“我沒有……沒有您那么好的心境,五姐姐也瞧不起我,老太太至今沒見過我幾面,有時我覺得您也不喜歡我……有時我都會覺得……”
    她頓了頓,眼珠慢慢轉了轉,輕聲悲傷道:“……覺得不如死了的好。”
    少女的嗓音像是柔軟的風,虛無縹緲傳入奚衡的耳中。
    他知道奚嫻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嬌軟柔弱,心中包藏著許多纖敏黑暗的心機。
    他沒有想過她年少時的心境如何,只記得那時她太青澀美麗,又那么像是要掙扎而出的籠中雀,他費盡心思才把她拘束起來,不允許她見到天光。
    但成了少婦的奚嫻卻更溫柔沉默。
    她美麗的眼睛是沉郁的,枯坐半日都不會覺得無聊,笑起來很開朗,托著腮眉眼彎彎,但那都是假的。
    不是為了讓他安心,只是為了討他歡欣。
    那又如何?
    美麗的女人都會騙人,她們總是說一套做一套,能輕易達到目的,卻只是因為被有意縱容袒護。
    于是他慢慢笑了笑,在黑暗中只是平淡道:“你不會再受欺負,也不必為他們費心。”
    奚嫻眨眼,輕柔道:“那誰又值得我費心啊?是不是待我好的人,才值得我費心回饋呢?”
    奚嫻蹭了蹭嫡姐的肩膀,軟和道:“那我以后呢,就一輩子為姐姐費心,因為您待我最好了,我可喜歡姐姐了。”
    嫡姐沒有再回答她,甚至把她的手撥開。
    奚嫻咬了唇,慢慢在心里哼一聲。
    轉眼她卻安心抱著錦被,香香甜甜沉睡過去。
    奚嫻覺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后來這段日子,嫡姐果然并沒有再勉強刻薄她,反而允準她時常出入主院,只有時嫡姐閉關清心,她便一個人坐在里頭抄寫經文。
    后宅的人都曉得,六姑娘可不得了了,這還是唯一一個被奚衡看進眼里的庶出妹妹。
    姨娘的肚子日漸大了,只是沒有了前世的疲憊蠟黃,面容豐盈而帶著光澤,奚嫻心中便多了許多寬慰。自己的重生,實實在在挽救了姨娘和弟弟的性命,這或許對于她自己也是一種救贖。
    姨娘知道她和嫡姐要好,便心里開心,每日都要命她給嫡姐送去些吃食。
    奚嫻深以為然,討好人這種事,還是得從最微末的地方做起,若嫡姐回想起來,便知曉她的好處,這樣姐妹情誼才能比金堅吶。
    只是最近這段日子,嫡姐也不大見她了,奚嫻去了幾趟,俱多是不見人影。
    奚嫻告訴自己不要操之過急,日子慢慢過著才能覺出味兒。
    嫡姐這么冷淡的一個人,叫她忽然與自己一道涂丹蔻討論花樣子和首飾并吃著下午茶繡花,想想也不太可能。
    最近朝中傳來一些消息,說皇帝動了另立儲君的主意,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而另外幾位皇子各自生了心思,三皇子重受了老皇帝的寵愛不說,還封了瑾王,隱隱有劍指儲位的意思,而太子卻徹底沉寂下來。
    只有奚嫻知道,那都是虛的,他們這點手段,還玩不過太子。
    不過這些與她沒有干系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和太子在一起。
    故而,她一直想著怎么另覓新歡,只要人老實腦子沒病的都可以。
    舊年奚徊帶了一個同窗歸家,聽聞是奚家隔了幾層的表親,家里窮苦無所依,科舉迫在眉睫,便不拘小節,愿受了奚家的好意,來日再行報答。
    奚嫻知道這位同窗出身寒門,沒有多少金銀地位,卻頗有風骨,父母早晚,家徒四壁,將來還會為新帝所用,成為股肱之臣,可嘆奚家在幾十年后早已沒落,他想報答也沒有法子。
    奚嫻覺得李愈是個恰當的選擇,至少上輩子聽聞他一生未曾娶妻,她也就不必背負拆散夫妻的罪過。
    況且李愈一路順遂到底,未見幾分波折便入了皇帝的眼,可見此人能力才華卓眾。
    她現在身為奚家的姑娘,嫁他綽綽有余,她覺得自己的目標可以定得稍高一點,更高就不必了。
    李愈常住在奚家,只奚嫻卻從不露面相見,卻只會在恰當的時候給奚徊送些吃食衣物。
    李愈是奚徊的朋友,奚嫻做這件事也有好幾個月了,即便奚徊很少提起,但只要有一回說起她,那么她也算是在李愈跟前掛了名。
    李愈此等文臣,定不會喜歡愛沾花惹草張揚的女子,想要嫁給李愈,靠小伎倆是無用的,唯有日久見本性。
    不過奚嫻也偶爾聽三姐奚嫣說起,嫡姐甚少露面,只是在院內禮佛,即便見人,也只是與李愈一道泛舟下棋。
    奚嫻聽過也就罷了,誰會喜歡嫡姐這種人呢?霸道冷漠比男人還厲害,誰娶了都會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這日子過得跟吃牢飯沒兩樣。
    她這般想著,心里頭仍舊忍不住泛酸。
    也不知自己在酸誰,就是很不開心,氣得飯都吃不下,想起嫡姐就生氣想打人。
    奚嫻覺得自己是病了。
    時下男女相見不避諱,但像是奚嫻這樣的庶出女兒,從前還是外室出身,便更愛惜自己的羽翼,恨不得人人都贊她是個貞潔烈女才好,但貴女們的選擇更多,有時嫁人了甚至各玩各的也有,不算甚么新鮮事體了。
    她又恨自己出身不好,勾搭個男人都瞻前顧后拐彎抹角的。
    上輩子嫡姐死得很早,也是死于日漸沉重的疾病,聽聞和大太太患的是同一種病,救無可救罷了。
    她托腮看著外頭的天空,又像是一朵委頓的花兒,耷拉著脖子。
    她沒有惡毒到希望嫡姐早死,卻也無動于衷,畢竟她實在做不了甚么,對嫡姐還是利用居多些,但日子長了還覺得愧疚,故而又總是想見嫡姐,勸她多養生。
    日子到了姨娘分娩前幾日。
    奚嫻心焦難忍,想起前世的那些紛爭慘事,還有姨娘一尸兩命的結局,她便徹夜無法入眠,即便知道自己這般只是徒勞無用,卻還是睡不著,卻又不敢惹姨娘為她分心,故而便只能去花園里走走散心,好讓自己平靜些。
    然而奚嫻剛走到花園,便見一青衫書生坐在涼亭處,只余高瘦的背影,而書生對面坐著奚嫻許久不見的嫡姐。
    奚衡長久不見她,總說沒沒空沒空,有時又說舊疾犯了起不來榻,不留茶葉不留膳,奚嫻跟個打秋風的親戚似的。
    可是奚衡卻出現在這兒,看上去也沒什么病。
    嫡姐穿著天青色的常服,因著夏季炎熱,便挽起一截衣袖,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漆黑長發以玉簪固定,眉長入鬢,很有些清貴冷漠。
    奚嫻看得出,這枚簪子分明是從她發髻間摘來的。
    臭不要臉。
    奚衡端著茶杯,鼻梁高挺,面容冷淡,慢慢勾唇與李愈簡略說了甚么。
    接著便見李愈朗笑一聲,透著豪邁快活,又捻起一白子,下在棋盤上。
    過了一會兒,奚衡起身,親為李愈斟了茶水,而李愈似乎無措推拒,起身一禮后才把茶水飲盡,兩人瞧著一派和諧。
    奚嫻的手微微攥緊,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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