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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 !
    奚嫻病逝那日,還在慢吞吞給皇帝繡鞋面,她倚在軒窗下,穿針引線的當口,不時看一眼遠空。
    她這近幾十年的寵愛,來得不明不白,活得不自由也不快活,就連穿戴甚么衣裳首飾,能不能去花園踱步,都不得自主。
    她每日都盼著失寵,可卻圣眷不衰到死,活得像是刀尖舐糖,到后頭香甜得意的滋味沒了,只余下膽戰心顫的絕望。
    皇帝夜里專寵她,愛帶著笑意在她耳邊低沉喚她乳名,并視她為禁臠,把她拘在掌心。他曾有過很多女人,可只有奚嫻圣寵不衰。
    到了后來,她們全失寵了,只有奚嫻日日陪伴圣駕。
    只是她從沒有過孩子。
    皇帝不讓她生,她的身體也不適合孕育后代。于是她一輩子都那樣孤寂,沒有孩子沒有親人,只靠著他身上單薄的溫暖活著。
    她在窗下坐了很久,不允許宮人來叨擾。
    直到日薄西山,秋楓不得不上前問她擺膳事宜,卻見奚嫻面色蒼白合著眼,似乎睡著許久。
    針線插在繡了一半的鞋面上,女人的手指微微彎曲,松松捻著針尾。
    殿外烏云壓境,云霧翻滾醞釀,似乎快要打雷,秋楓知道主子怕雷雨天,故而皇帝從不舍得叫主子獨自一人。
    ……
    奚嫻背著半舊的包袱,低眉順眼的跟著前頭的蘇媽媽進了府。
    她有些害怕進奚家。
    她記得,奚家的大門總是緊閉的,而她頭一次走的是一扇斑駁半舊的側門,只有一個打著瞌睡的老嬤嬤為她開門,掀了眼皮覷她一眼,見她捉襟見肘的局促,便冷嗤一聲,絲毫不理睬。
    前世這日父親不在家,蘇媽媽便帶她去見了嫡姐。
    嫡姐是父親與已故太太生的長女,個子高挑,眉長入鬢,年少老成,極有氣勢。
    整個后院都是嫡姐管著,而她等閑不見人,看似與世無爭,實則心眼芝麻小。
    嫡姐性子古怪,喜怒由心。當年論到奚嫻議親時,嫡姐橫插一腳,不準奚嫻嫁人,更斷了她的后路。
    奚嫻哭了很久,也不明白嫡姐怎么能這么惡毒。
    嫡姐卻冷著臉看她半晌,施舍般允諾道:“我許你一門更好的婚事?!?br/>     哪有更好的親事?那都是騙人的。
    嫡姐后來早逝了,奚家被抄家,奚嫻靠著一張清純絕色的臉入了宮,成了當時少年皇帝的妃子。
    位分低下,卻承受著與之不匹配的榮寵。
    奚嫻背著包袱走著,回了神。
    當年她進門這日,就連嫡姐,也閉門不見。
    雖說講究的人家,嫡庶從不輕易明面兒上開口區分,但在他們家,眾人心里卻是明明白白的有區別。
    嫡姐地位尊崇,就連父親都不敢斥責,而她們這些庶出的活得戰戰兢兢,更遑論奚嫻還是外室所出。
    奚嫻初入奚家,便遭了兩個閉門羹,后院的女人們皆是活絡人,自然知曉她是甚么東西,后頭一切的苦楚和綿里藏針的折磨,皆是由此而起。
    也不知怎么的,她后頭竟招了嫡姐的眼。
    嫡姐把她拘在身邊,明里要好,實則專命她日日貼身侍候,端茶遞水捏腿念書,而有次她與兄長的同窗多說了幾句話,或許是涂得脂粉艷了些,那個同窗也看得迷瞪。
    嫡姐便連著幾日不給她好臉色瞧,一句話也不與她說。
    她不懂嫡姐為何如此刻薄,但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以至于入了宮,她也逆來順受。
    蘇媽媽走在前頭,一邊說著府中的注意事項,一邊看奚嫻幾眼。
    這姑娘長得俊俏,皮膚白透晶瑩,腰線柔軟纖細,像她那個娘,長著一張清純的臉蛋,身子卻天生帶媚,即便這沒長開的眉眼也盈盈含著秋水。
    好在這六姑娘極是知禮,各樣微末的禮節也優雅端莊不出錯。
    奚嫻那時年紀小,被姨娘教養的懂禮,一舉一動卻免不了小家子氣,只她上一世在宮中住了很多年,被皇帝把著手親自教導,即便重生了,行止也不會有一點差錯。
    自小姨娘便告訴她,她是大家族的女兒,比隔著一道青柳巷的盧家女兒高貴不少,得會琴棋書畫,還得知性優雅。奚嫻那時甚么都不懂得,但卻照做了。
    然她發現,自己所依仗的一切涵養和禮儀,在嫡姐面前都不夠用。
    嫡姐少言,但她的眼神永遠清明,帶著看透一切的銳利警醒。在她面前多說是錯的,多做才是對的。
    今日仿佛不同。
    嫡姐主院的大門敞開著,竟接見了她。
    奚嫻有些意外,其實她早就做好打算,嫡姐不見她,她便也不要像上輩子那般日日舔著臉來拜見。
    這樣的靠山不要也罷。
    進院時嫡姐正在用膳,奚嫻在外間洗漱一番,便被帶了進去。
    食不言寢不語,嫡姐不說話,她也只是默默坐在對面,垂眸不言。
    氣氛逐漸凝滯起來,但奚嫻習以為常。
    上輩子嫡姐就喜歡干晾著她,有時候叫她坐幾個時辰,就那么筆直低順坐著,而嫡姐一語不發,目光陰郁得駭人。
    奚嫻想不通,嫡姐即便死了娘親,也不至于那么沉冷陰郁。
    嫡姐用膳很快,卻絲毫不聞杯著之聲,頓了頓,奚嫻的視野中出現一只手。修長而指節分明,很好看的手,屬于那位嫡長姐。
    嫡姐拿帕子緩緩擦拭,開口時語聲平淡:“你叫奚嫻?”
    嫡姐的嗓音總是有些沙啞,絲毫沒有女兒家的嬌柔,多了幾分散漫的靡靡之音,越是長大,便越是好聽。
    奚嫻沒那么怕她的時候,總愛聽嫡姐說話。
    奚嫻怔了怔,低頭輕輕嗯了聲。
    從嫡姐的角度看,奚嫻只露出一段細膩的脖頸,碎發落在耳邊,有點局促不勝。
    嫡姐倒是笑了笑,修長的指節敲了敲桌沿,讓她抬頭,又慢慢問道:“你很怕我?”
    奚嫻心口一顫,輕聲道:“不……”
    奚嫻對上了一雙似笑的眼睛。
    嫡姐眼睛的顏色很淡,這使她看起來異??酥?,上輩子罰她在院外跪著的時候,嫡姐也是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的。像是冷酷的上位者在看螻蟻,漫不經心并且毫不在意。
    嫡姐卻沒有追究,只緩緩道:“還未曾騰出空院來,如此便委屈你與我同住?!?br/>     奚嫻心中只覺古怪異常。
    前世她進奚家,許久都不曾見到嫡姐,因為身份低微敏感,每日只被姨娘限制在小院里不能外出,雖則一應吃住沒有克扣,但卻過得十分壓抑。
    可今生,嫡姐竟然要求她同住。
    比起住在早已熟悉的小院里,奚嫻更不想和可怕的嫡姐住在一起,她會被磋磨瘋的。
    于是她鎮定下來,裝作懇求的樣子,軟和解釋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與您同住的,后頭的院子只要能落腳的,嫻嫻都不會嫌棄?!?br/>     嫡姐閑適的支著下巴,意味不明的微笑起來:“你是在,與我討價還價?”
    奚嫻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有的?!?br/>     嫡姐不再與她說話,只是頷首命令道:“把她帶下去,好生養著,這樣瘦骨伶仃的模樣,不要再叫我見著?!?br/>     嫡姐下達命令時不容置疑,從沒有人敢忤逆。
    奚嫻喉嚨咽了咽,拒絕道:“我想和姐妹們一道住。父親上趟見我,也道讓我和三姐姐五姐姐她們學學書畫。所以,請您不要為難我了。”
    嫡姐頓了頓,緩緩審視她,目光微凝幽暗。
    奚嫻告訴自己不要怕,于是睜大眼睛抬眸看著嫡姐。
    奚嫻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純正的黑色,黑白分明,干凈純真。
    前世她這么看著皇帝,小聲央求他帶自己出宮逛廟會時也是這樣,皇帝看了她很久,終是頷首應了。
    他的指腹略微礪,酥麻輕撫她的眼睫,惹得她閉眼心顫。男人卻在她耳邊微笑道:“嫻寶的眼睛太美,朕不舍叫旁人看去?!?br/>     他說了那句話,履行了答應她的諾言,但奚嫻后來再也不敢這么看他。
    盡管她知道皇帝是個明君,除了在她身上外,再沒做過任何荒唐的事情,但奚嫻總是忍不住恐懼,因為他有時總有些病態陰暗,不像是在外頭表現出的那般。
    嫡姐看了她一會兒,面色竟愈發溫柔,叫奚嫻毛骨悚然。
    她聽見嫡姐又大發慈悲允準道:“罷了,你既喜歡便與她們同住?!?br/>     只是嫡姐的眼神卻帶了深意。
    奚嫻不想惹事,重得了一條命,她便格外惜福。她想讓嫡姐也嘗嘗她上輩子憂愁絕望的滋味,卻也不敢過早鋒芒畢露。
    奚嫻反應過來才發覺自己又發呆,頓時有點羞赧,垂下眼眸接話道:“謝姐姐?!?br/>     嫡姐沒有再理會她,只是讓奶嬤嬤把奚嫻帶下去,又命人為奚嫻準備一些首飾家具。
    雖然小院子里都有,但今次嫡姐卻格外恩待些,寧可為她打制新的。
    奚嫻猜測,或許是因為自己重生回來時,恰好遇見姨娘重病,碰了爹爹一面,表現得不如前世慌張帶憂,又有些怨言不敢說。這輩子她莊重不少,雖仍悲傷,卻沒有多少怨言掛在嘴邊。
    所以爹爹或許對她抱有欣賞,故而連帶著告訴了嫡姐,這一連串的事情只由于她的表現而改變,或許之后的命運也會不同。
    但奚嫻卻并沒有什么感觸。
    因為她知道,奚家會在嫡姐死后三年內因貪墨被抄家。
    當年發生了甚么,她一概不知,爹爹待她和她娘都不算好,他們父女緣淡薄,但奚家流落至此,她還是會有些傷懷。
    她更知道一個關于嫡姐的秘密。
    嫡姐不是奚家的孩子,和她更不是親姐妹,極有可能是故去的太太通I奸生下的,那是一樁天大的丑聞。
    因為嫡姐的外家,亦是當朝皇帝的外家。那一尊龐然大物,不是他們家能動的。
    她不聲不響的跟著奶嬤嬤,心中卻有了一重打算。
    她不怕嫡姐。
    重活一世,只要把這個秘密當作底牌威脅利誘,用得恰當了,嫡姐就不敢再像上輩子那樣刻薄刁難她。
    這輩子她就要讓嫡姐心甘情愿,為自己盡快尋一位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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